和上次在j大的医务室一样,凉至静静地听着夜南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丫头还是挺能掰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如果不是凉至认得她那独一无二的娃娃体字迹,恐怕真要被她忽悠了过去。
于是,她看了情书好一会儿,就在夜南歌以为她要信了准备趁热打铁的时候,凉至却忽然开口:“你最好自己承认,如果不想我把你小学作业本上那些经典的桥段念出来的话。”
“……”
夜南歌没想过凉至竟然会看过她的作业本,气焰一下子就灭掉了。在小学曾引以为傲的作业日记,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已经渐渐成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嗯,对,不堪回首!
“你……你别想诈我,说不是我写的就不是我写的!”夜南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嘴硬到底。虽说知道自己母亲和凉至母亲的关系,但她想,她们闺蜜之间总不会连自己女儿的作业本都要分享吧?她可从来没见过凉至的作业本!
“今天天气很好,心情也很好,但是,哥哥把我最爱吃的哈根达斯冰激凌蛋糕拿去喂猫了……我不想要这个哥哥了,我想换一个,所以,我打算等他睡着的时候把他也扔出去喂猫……”
“停停停!我承认,我承认还不行吗?”夜南歌捂上红了耳朵缴枪投降,在凉至把更不堪入耳的段子念出来之前,“谁还没有个过去啊?虽然……虽然这一段有那么一点点不忍直视,只是一点点哦!不过,看在你是我大……未来大嫂的份上,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传出去啊!”
凉至笑了,“早点承认不就好了?”她把情书重新折好,一边故意问道:“对了,那猫最后怎么样了?”
“拉了三天肚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大清早的被瑶玥这么一闹,又加上凉至意外地受伤了,苏笑整个人的心情便不是那么好,有些忧心忡忡的,生怕还会有什么麻烦找上门似的。
凉至没法下厨,夜廷深便干脆打电话叫了餐送上门。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苏笑担忧的是什么,但,凉至清楚。瑶玥那人做事向来不嫌丢人,这一回去没准又要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把她爹弄得烦了指不定立马就从上海跑到j市来了。当然,她父亲护妻护女,自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正在餐桌上认真思索着怎么让苏笑放宽心,凉至的手机响了,那铃声是专属的,听到后她一个激灵便要站起来,结果疼得她倒抽了好几口冷气。
夜廷深倒是反应快,起身想要去帮她拿放在客厅的手机,凉至一把抓住了他,借力站了起来,略有艰难地挪到了客厅。
餐厅里,苏笑嘴上虽然说着不用管凉至,叫夜廷深好好吃饭,其实耳朵也偷偷竖起来听了。能让凉至有这么大反应的电话,她不需要动脑也猜得到那是谁。
……
客厅。
凉至拿起手机后便小步跳着去到窗前,离餐厅又远了一点儿后才接起。
那边是她熟悉的慈爱的声音。
“款款,最近过得还好吗?”
“款款”是凉至的小名,小时候家里一直都这么叫的她。款款,深情款款,寓意为忠实,她的存在也象征着父母忠贞不渝的爱恋。而现在,她曾那么喜爱的名字,落在耳里却成了莫大的讽刺。尤其,是在这个情况下的来电中。
凉至很替苏笑鸣不平,即便她心里也清楚,父亲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母亲没有错,但,婚内出轨是事实,有了一个孩子也是事实,这些在苏笑眼中、在她的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
“爸,客套话还是省了吧,跨市电话费不便宜呢。”言下之意便是让他直入主题。
夏漠寒在那边却沉默了,对自己的女儿,他到底是有愧的,就像凉至曾经言辞犀利地对他说:爸,你玷污了“父亲”这个神圣的名词。
因为他没有好好保护她们母女,才让她们不得不离家。
“我挺好的,我妈也挺好的,不过那位瑶女士可能就不太好了。”凉至最受不得这样要命的沉默,索性将他想问的都一股脑儿倒出来,“听说你那个小女儿和她小男友分手了,瑶女士非说是我怂恿的,上门找茬来了。您也知道我的脾气,一时不痛快打了她一巴掌,不过她跑得早,应该还不至于破相。”凉至直接略过了自己意外受伤的那一段。
那边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意外地低笑了。
凉至也笑了,借着窗外的阳光,暖意一直蔓进了眼底深处。
是啊,就算她只身在外,她身上流着的是夏漠寒的血,她便有他宠着惯着,不管走到哪儿她都可以嚣张任性。她离家之前夏漠寒对她说过,不管在哪儿,只要有人欺负她,她只管双倍还回去,后果有老爸给你担着。
她向来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便按照他说的做了。当然,她也不会像程珂那样没事找事,江湖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妈她……过得还好吗?”
风吹叶动,投在窗台上的枝叶的影子也轻轻颤了颤,凉至敛下了眸子,轻叹了一口气,“我妈过得很好。但我觉得,如果你能来看看她的话,她会更好。”
那边便苦笑,“你妈她不会想见我。”
“爸——”
“好了,爸知道你们过得好也就好了。”夏漠寒轻声打断了她。
“你……”凉至欲言又止,“爸,您也好好照顾自己,妈那边……我会开导她的。”
合上电话之后,凉至便满腹心事地站在窗前许久。很多事情,其实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就像不久之前,她曾在去上海的路上要求夜廷深不要透露她的行程。那时她觉得,她离开了上海,离开了夏家,她和母亲便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母亲会慢慢地从父亲的背叛与秦阿姨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她也曾说,离开了夏家,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但是,她错了。
其实,她不恨父亲的。怨怼、心寒在所难免,毕竟在她心中,父亲是多么无所不能、强大又神圣的存在,小时候她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她的爸爸叫夏漠寒,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可是,他却同时是另一个人的父亲。
当瑶玥带着瑶楚楚出现在她和苏笑面前的时候,她觉得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便轰然倒塌了。
那时年幼的她又怎么会想过?她最最引以为傲的父亲,竟然也会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
因为意外受了伤,再加上担心苏笑一个人在家会胡思乱想,凉至整整一天都没有离开家半步,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去工作室。
这样也好。毕竟,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韩在勋,又要怎么面对……陆靳北。
人的心境真的是很奇怪,在她亲口说出她喜欢陆靳北这样的话之前,她从来不觉得要面对他会是一件多么令她费神的事情,莫非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唯恐不能以自己最好的状态、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
凉至又想起了昨天在楼道间的那一幕,心绪又开始混乱了。
她,真的喜欢陆靳北?
“灯初上夜未央,来往的人多匆忙,我不要太紧张,和别人一模样……”
“表面上很倔强,其实内心一团糟,怕自己爱得像太阳……”
“对你爱、爱、爱不完,我可以天天月月年年到永远。sowelovelovelovetonight,不愿意丝丝点点些些去面对……”
“……”
不知是哪位奇葩在家里k歌扰民,凉至的思绪受到了干扰,眼皮子突突跳着。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大半夜的在家里开轰趴可还行?就不怕其他居民找上门来的吗?
当然,想归想,这大半夜的凉至也懒得越过楼层或者单元去和人家理论,便下了床去关了窗户,想着苏笑的睡眠很浅,又偷摸着去了趟她的房间。
回来的时候凉至无力感慨了。好吧,这户人家还真会挑地方啊,家里的面积也不小,其他地方受到的干扰也不算太大,偏生就她房间这一块跟鬼子进村了似的,隔着天花板,音响声震得她太阳穴生疼。
正思考着要不要去客房睡,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一亮一亮的,她刚要伸手去拿手机,屏幕又熄掉了,只显示了一串号码和两个未接电话,她又刚准备拨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居然响了。
这世间,要不要掐得这么刚刚好?
凉至无语了,索性先下床去到玄关,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外面的人,便把门拉开了。
夜南歌抱着抱枕穿着一身睡衣揉着半睁开的眼,迷迷糊糊地说:“这儿清静……借我睡一晚,就一晚……”说着,夜南歌就直接进来了,趴在沙发上就跟睡着了似的,没声儿了。
“……”
站在玄关的凉至还没搞清楚是个什么情况,刚要走上前问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手机便开始嗡嗡震动了,她赶忙接起,紧跟着那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音响声。
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凉至彻底彻底地无语了,冲着手机没好气地低吼:“夜廷深,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啊?”好啊,搞了半天这位“奇葩”就是夜廷深这死男人啊?看倒在沙发上就睡的夜南歌那被摧残的可怜模样,凉至只觉得手机都要被捏碎了。这男人是吃错药了吗?半夜三更的开什么轰趴扰什么民啊?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给折磨成这样了!
很快,夜廷深的声音便压过音乐声从电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良宵一刻值千金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上来嗨几曲?”
“……疯子!”凉至觉得夜廷深肯定是吃错药了,“赶紧停下来!当心居民投诉你!”
“……是吗?可是现在暂时还没人上来投诉,你要不要来当第一个?”
凉至一下子看穿了他的企图,“想得美!”
那边默了一瞬,紧跟着凉至觉得音响声又大了好几十分贝,透过手机和天花板传来,震耳欲聋的,她似乎都已经听到各个居民哀怨的声音了。
然后,电话里传来夜廷深得逞的声音:“凉至,我现在还没那么想通宵,但你再迟疑一笑会儿,怕是你都阻止不了我了哦!”
“……”
“啊,你说下一首我唱什么好?要high一点的话,《小苹果》怎么样?”
说着,凉至已经听到那边在放《小苹果》的前奏了。
俗话说得好,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凉至本着这个心态,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咬牙切齿:“夜廷深,你赢了!”
*
这一带的居民楼都是多年前的老房子了,最高也不过六层楼。凉至家住在五楼,再往上一层楼便是夜廷深的住处。
上楼、进门、关音响,凉至一共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怒视着靠在沙发上拿着麦克风的夜廷深,凉至忽然觉得,她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
见她来了,夜廷深笑了,把麦克风放在茶几上后便起身,往屋外的阳台上走去。
凉至跟上了。
然而在阳台呆了没超过十秒钟,夜廷深又折身回到了客厅,拿了茶几上的门钥匙之后直接出了门。
凉至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大半夜的他想去哪儿?跟上后,才发现他是直接上了楼顶的天台。
平房的楼顶自然是不能住人的,天台的面积还挺大,楼层稍高一点儿的居民便用它来晒衣服、晒被子,因此天台上放了好几排架子。
夜廷深穿过了那些架子,走到最深、最僻静的地方,夜景被更高层的楼房挡了去,只有星星点点的霓虹穿射了过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凉至有些不耐烦了。一连两晚上睡眠不好的她心情自然也是极差的,又加上,夜廷深用了这么个无赖的方式让她不但无法安然入睡,还要站在楼顶陪他吹风。
“这地方不错,适合谈心。”夜廷深倚着栏杆,大半个身影都隐入了黑暗之中。
“谈心?”凉至差点儿一口气顺不上来,看着夜廷深,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半夜的把她叫到楼顶天台,为了谈心?谈心?!
“不是睡不着吗?”夜廷深一眼看穿了她,笑,“心事重重的样子,当然睡不着了。来吧,我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勉为其难地当一次你的垃圾桶。”
从中午时接到夏漠寒打来的电话起,凉至便这样一副鬼样子了,眉宇间压抑着愁云,还要在苏笑面前强颜欢笑。苏笑不曾问起,她便也对电话内容只字不提,餐桌上他便注意到她好几次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吞回去的样子。她应该是有话要说的,不知当时是否是顾忌了他和夜南歌两人才忍住没有说出口。
关于夏漠寒,他曾听父亲提及过,是个宠妻、纵女无度的居家好男人,当然,这不排除父亲是因着和夏漠寒之间的交情而说这样的话,毕竟从当事人的角度来看,夏漠寒并不是什么五好丈夫。
夜廷深不是个喜欢听八卦的人,只是因为曾对凉至承诺,她的心事都可以说给他听,再加上昨夜发生的事情让两人之间多少有了罅隙,他才想了这么个蹩脚的招数把凉至“骗”上来。
然而,骄傲如凉至,似乎并不喜欢有人看穿她心里的事情。
正思忖着如何反驳才不会显得自己是在掩饰,夜廷深已经几步走到了她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凉至瞪大了双眼,刚想反抗,夜廷深却又放开了她,邪笑着说:“我刚刚没说完,这地方不仅适合谈心,还适合……恋爱!”说毕,他又吻了上来,且一手扣住她的头一手环住她的腰,让她挣扎不得。
“唔唔……”
很快,夜廷深又离开她的唇半公分,“自己选吧,嘴巴至少得做一件事情,谈心或者接吻。”
“夜廷深你——”
“你不选,那我也只好代劳了。”
凉至要被气炸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什么谈心接吻二选一?对她有一点点好处吗?考虑过她的感受吗?真真是气死她了!
“唔……我选谈心、谈心!”好不容易避开了他的唇,凉至连忙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
夜廷深笑了,薄唇上还残留着她的芳香和气息,仍旧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似乎料到凉至这话说着只是用来结束这个吻的,他便先发制人地问道:“传闻中,夏家大小姐刁钻任性不学无术,飞扬跋扈、嚣张不已,私生活还不知检点,不知道要被多少人骂了。可是我看着这几句评语,怎么一句都和你搭不上边?”
这是近些年的传言,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便略有耳闻了,那时苏笑和凉至就已经离开了夏家,所以那个传闻中的“夏家大小姐”肯定不是在说她。至于为什么夏漠寒会允许这么个冒牌货在外诋毁夏家的名声他就不得而知了,关键是,他想知道凉至的想法。
如果她需要,他可以帮她,随时随地。
“你说的谈心,是关系到我家的私事么?”凉至的眸光有些冷,很显然她不喜欢提这些事情,“虽然我们父母之间交情不浅,但商场如战场,你这个即将上任的财阀总裁这会儿……”
不等她把话说完,夜廷深的指腹便压上了她被他吻得发红的唇,坚定地承诺她:“凉至,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你我父母之间的感情实在难得,就算是战场,我也不会拿这些事情去打击任何一个人。”说完,生怕凉至不信似的,“我发誓。”
凉至便问他:“那么,你想知道这件事情是为了什么?”
他答:“为了替你分担。”
看到凉至眼底了错愕和动容,夜廷深笑了,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我说过,再厉害你也不过是个女孩子。”
眼里似有暗潮涌动,凉至有些慌乱地敛下了眸子,浓密的长睫便遮蔽了她眼底的心事。这会儿,她忘了她是以怎样的姿势被夜廷深抱在怀里的,只是在这样的夜晚,面对着这样的人,她忍不住想要把心里藏着的令她难受的秘密倾诉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了,这是夜廷深的魅力,令她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的事情。
只是,太长了,她不知从哪里说起,便低着头思索着。夜廷深误以为她还是不想对他敞开心扉,便直接问了,“其实你和你爸爸的关系很好是吗?”
从她今天接电话时的反应便能看得出来。
原来外表看起来那么冷静淡然的她,也会有这么不冷静不淡然的一面,在她的父亲面前。
“……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和我爸爸关系不好。”凉至算是承认了,“那天在车上我好像就说过了,真正没法释怀的人……是我妈!”
“我爸不是我妈的初恋,但他们感情很深很好。是听我爷爷辈的人说的,我妈也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在设计方面很有天赋,在大学毕业的时候获得了唯一一个保送出国留学深造的名额。那时候交通、通讯还不像现在这样发达,如果去了,可能一两年才能回来一次,我妈就放弃了,留在了国内,留在我爸的身边……”
说着,凉至也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为了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其实有时候我还挺替我妈不值的。如果当时她去了,说不定就是国际首屈一指的金牌设计师了。”
“可是如果当时阿姨去了,就可能不会有你,也不会有‘尤夏’。”夜廷深说,“每个选择都会有对应的结果,所以,没什么好惋惜的。”
提及尤夏,凉至的眼中蔓延了无法遮挡住的悲凉。
尤夏是苏笑还年轻的时候,结合了她闺蜜秦沁的意见看法,借助夏氏财阀的平台,亲手打造出来的奢侈品品牌。那是她在人生巅峰的时刻创造出来的,于她、于夏氏财阀,都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她问夜廷深:“你知道‘尤夏’的最后一套系列产品吗?”
“花败”,是尤夏的最后一套产品,听名字便令人有些伤怀,而这个名字,恰恰也昭示着尤夏的没落、以及苏笑人生的一个巨大转折。
那一年,她离开了夏家。那一年,秦沁离世了。那一年,她含泪设计出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套作品,以“花败”命名留作纪念,自那之后,她便禁足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中,彻底离开了设计界。
“‘花败’那套产品我只见过一次。”夜廷深渐渐松开了凉至,看向远方深色的天际,“听说,那套产品在夏氏也只展出过一次,后来就被人为撤掉了,估计你爸爸是看懂了‘花败’下潜藏的意义吧。”
凉至沉默了一瞬,咬唇,“是,但他拒绝离婚。”
“从男人的角度来看,他是爱你母亲的。”夜廷深说了句客观的话,“我想,你很清楚这一点。”
凉至便不说话了。
是,夏漠寒是爱苏笑的,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都爱着苏笑,所以他配偶那一栏只能是苏笑的名字,也只有他和苏笑的孩子才能姓夏,才会取名为那象征着忠贞的两个字。
款款。
她又想起了夏漠寒今天叫她这两个字时还是那么的自然,事实上自她七岁那年,苏笑知道瑶玥和瑶楚楚的存在之后便再也没有这么叫过她了,也不允许其他长辈这么叫她。因为违背了最初的意义,那两个字于她而言,是讽刺。
“我记得有句话说,世上最美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世界那么大,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太多了。”凉至倚着栏杆,凉凉的触觉刺激着她的感官。今晚她的话好像有些多了,便索性放开了来讲,不再憋在心里,“喂,你还记得那天在上海碰到的那俩人吗?那女生就是瑶楚楚,是不是跟她妈长得特别像?不过她比瑶玥聪明多了,明一套暗一套的。估计她那心计和她妈那胆量加在一起,十个我都死不过来。”
凉至这样的人,一般是不会说这种示弱的话的,如果说了,那说明她的确是承认了。那个瑶楚楚,夜廷深只匆匆见过一次,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听凉至这么一说,他才恍悟,怪不得那天瑶楚楚一口一个“姐”的叫,凉至的态度还不冷不热的呢。
“听你这语气,像是有什么惨痛的经历啊。”夜廷深半开玩笑地说。
哪知,凉至的神情却凝固了,秀气的眉宇间隽着恐惧,似是不愿回忆那段经历一般。许是夜晚终究是有些凉了,她环着双臂微微颤抖着,嗫嚅地说:“是啊,差点命都没了。”
夜廷深愕然。
“可是你相信吗?那一年我九岁,瑶楚楚才六岁不到,我居然差点儿死在她手里了。”凉至有些自嘲着说,顺手将散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笑着对夜廷深说:“所以你看,这样的小伤都不算什么了,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
不知道为什么,凉至故作无所谓笑着揭开那令她露出恐惧神情的过去时,夜廷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似要揉碎一般。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逞强的女孩子,眼里流露出了心疼,不假思索地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香气,夜廷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在听到她差点儿没命的时候特别想抱着她,特别想这样感受她的存在。他多感谢上天让她还活着,又多感谢他遇到了这个故作坚强得让人心疼的她。
怕自己突然的举动让凉至无所适从,夜廷深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凉至“扑哧”一声乐了,“怎么跟混混头头收小弟似的?”
“那有什么?凌天还是南歌小弟呢。”夜廷深开着玩笑,晃了她两下似撒娇:“老大,收了我吧。”
凉至难得有心情同他开玩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行吧,以后你就跟着姐混。谁敢欺负你,跟姐说一声,姐骂死他。”
*
韩颂贞来找凉至的时候,她正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绘着参赛的初稿。
请了一整天的假,又度过了一个双休,额头上的伤口结了痂,红肿也消了不少,但总归是不太好看的,于是在苏笑的强烈要求之后,凉至去理发店剪了薄薄的空气刘海暂时遮一下瑕。
当然,这没影响到她的辨识度,自习室那么大,人那么多,韩颂贞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急匆匆地跑到她对面坐下。
凉至便收起了绘稿工具,“还挺快。”
自习室很安静,自然不太方便说话,但这丫头性子向来急,一知道她在自习室后,不出十分钟就赶过来了,这会儿还喘着粗气。
“姐,你和我哥怎么了?”韩颂贞气还没喘匀,便着急地问。
凉至收东西的手便顿了一下,果然被她猜中了,韩颂贞这么着急地要找她,肯定是因为韩在勋的事儿。
“他好像翘了几天的课了,双休也不肯去你们家了,还喝酒,喝完酒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把那老板给揍了,老板一气之下就把我哥给告到教务处去了。姐,哥哥他会不会被处分或者被退学啊?你想想办法吧,求你了!”
韩颂贞的话说得又急又密的,凉至半分钟才把她表达的意思消化掉。看着周围已经投来了不满的目光,凉至只能抱歉一笑,随即拿好自己的东西拉着韩颂贞离开了。
走出了图书馆之后,凉至才用了正常的音量说话,问她:“你哥现在人在哪里?”
“在教务处面壁思过呢,好像顶撞老师了。姐,在中国顶撞老师严重吗?会有什么后果啊?怎么挽救啊?……”
凉至被她噼里啪啦一堆问题炸晕了,只好先一个一个分开问:“主任有说怎么处理吗?还有,是校教务处还是院教务处?”如果是院教务处的话那还好一点,如果是校的话,那可能就有些棘手了。“顶撞老师”这事儿可大可小,轻的话可能记个小过,严重的话……
韩颂贞正着急着,她也是刚刚不久才听到的消息,说她哥在教务处。语言不太通真是个大麻烦啊,她愣是半天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马上打了电话给凉至。
被凉至这么一问,韩颂贞愣愣地说:“不知道是校还是院啊。”
“你刚说你哥是被谁告的?小摊老板?校外的?”
韩颂贞点了点头,凉至的脸色便有些凝重了,“被校外的人告的话,那八成是校教务处了。”毕竟他又不知道一个莫名其妙揍他的人是什么学院的,估计连知道他是j大的学生都是误打误撞的吧。
一听是校教务处,韩颂贞腿都软了,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哥哥他会不会被退学啊?”
“别急,如果认错态度好的话没什么大事儿。”凉至安慰她,“我会联系一下教秘问问看是个什么情况……”话还没说完,凉至的手机就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不知怎么的心下就一紧,一失手就把电话挂断了。
韩颂贞觉得奇怪,就问她:“姐,你怎么不接电话?”
“哦,号码不认识。”凉至随意地说,“没事,如果真有事他还会打……”话还没落音,手机便震动了,是短讯。
*
如果有可能,凉至这一生都不想要和瑶楚楚面对面而坐,尤其还是在这种典雅又文艺范儿的咖啡厅里。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注我的。”凉至懒得同瑶楚楚耗费时间,率先打破了沉默,直入正题:“直接一点儿吧,你想干什么?”
瑶楚楚仍旧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与凉至的冷淡相对比起来,她倒显得温润了不少,对于凉至不太友好的态度,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姐姐,你遇到麻烦了。”
“所以你打算帮我?”凉至冷笑,“别一口一个‘姐姐’的叫,我和你没那么亲。”
瑶楚楚有些受伤地看着她。
“有事说事,我很忙。”凉至不耐烦了,连刚端上来的茶也懒得品尝。以前这家咖啡馆是她常来的,经常一坐一个下午的那种,但因为有了瑶楚楚,她对这儿的好感便大打折扣了。
当然,这不能怪这家咖啡馆。
“难道姐姐你一点都不心疼苏阿姨的心血吗?”瑶楚楚终于说出了来的目的,“尤夏已经三年没有推出新样品了,对于一个品牌来说,它相当于已经到了晚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如果再不创新,迟早是要被市场淘汰的!”
“这是我妈的心血,跟你有什么关系?”凉至依旧不留情面,哪怕是瑶楚楚搬出了尤夏,“尤夏只是财阀旗下的一个小小品牌而已,它消失了财阀也垮不掉,顶多损失一点儿经济而已。再说了,我爸都不急这事,你瞎急什么?”
虽说瑶楚楚的存在是个意外,但她确确实实是夏漠寒的孩子,流着夏漠寒的血,他赖不掉。虽说他全部的父爱都给了凉至,不可能再多分一点儿关心一下瑶楚楚,但作为父亲,他依旧让瑶楚楚手中握了少量夏氏财阀的股份。
正如凉至所言,尤夏对于市场而言是曾经的风向标,但对于夏氏财阀而言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夏氏财阀高层的股东不太关注它的存亡,因为没有尤夏,他们的腰包也一样鼓,而低层的人就不一样了。这样想着,凉至便也能理解为什么瑶楚楚两次和她见面都会问她这事。只是,这个刚刚走进大学的小女孩,居然就开始想法设法地谋求在夏氏的一席之位了?
“你——”瑶楚楚气结,偏偏又回答不上来个所以然来,“姐,我这是在为你好,你怎么就……”
“那我还得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凉至鄙夷地望着她,“瑶楚楚,你和你妈还真是母女连心啊,前几天我那一巴掌打她脸上,也把你的智商给打低了是吗?”
瑶楚楚的脸憋得通红。
是啊,凉至下手可真不轻,那一巴掌把瑶玥的脸打得肿了足足有三天。瑶楚楚心里没气吗?有!但现在她还没资本同凉至较量,所以她只能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我妈不对,我代她向你、向苏阿姨道歉。”瑶楚楚朝凉至欠身以示歉意,“希望你能公私分明地考虑一下吧,就这么自由放任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还有,姐姐你单凭一己之力,能够解决现在以及不久之后的麻烦么?在勋哥哥可是国外的留学生,每个学校对待留学生都与普通学生不大一样,包括姐姐你所在的学生会都没资格处理这事。姐姐,你可得考虑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