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之后,气温明显开始下降,有那么一段时间,太阳出来得少了,多的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天,又飘起了小雨,凉至坐在自习室的窗边看着溅上了雨滴的玻璃失神。距离交稿的日期越来越近了,而不好的事情却越来越多,尤其是韩颂贞被绑架的那件事情,好似一块磐石压在她的心头。
“又被学长驳回了吗?”坐在她对面的是柳品宜,手肘撑在桌子上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哎,我都是第四次被驳回了。”
凉至这才收回了视线,落在面前空白的页面,语气淡淡,“我是第七次。”
虽然柳品宜和凉至同样是北溯工作室的人,同样是陆靳北亲自挑选出来培养的人才,但严格来说,他对待凉至似乎要更加苛刻一些。
用他的话来说,凉至和品宜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两人的思维都很发散,很适合学习设计这门学科。但,相较之下,柳品宜更适合从事这个行业。原因很简单,站在个人的角度来讲,凉至的设计理念绝对的独树一帜,但却不迎合市场需求。所以如果凉至如果不试着去迎合比赛、迎合市场的话,她的毕业成绩八成是不如柳品宜的。
“凉至,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哦。”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之后,柳品宜还是略带关怀地问了一句。
凉至没回答,只轻叹了一口气。
心情低落,状态又能好到哪里去?一件又一件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似乎早就把她的灵感和耐心磨光了。她想过了,如果到了截稿日期依旧交不出让自己、让导师、让陆靳北满意的作品,她也只能放弃这个比赛。
或许会成为她一生的遗憾,但是,现在没有什么事比韩颂贞来得重要。
“品宜啊。”凉至突然叫了她一声,却又半晌没有说话,末了只能叹息:“算了,你好好准备比赛吧。”
是啊,那一刻凉至才发现,她原来也是孤单着的,那些真正压在她心头的心事,竟然再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倾诉,哪怕是奈绪美,哪怕是柳品宜。她对她们说了,也不过是在徒增她们的烦恼。
那一刻,她发现她竟然会想到一个人,一个,曾经向她承诺,任何心事都可以对他说的人。
*
此刻,上海。
已经很久没有联络凉至的夜廷深正对着手机屏发呆,打开屏保又关上,如此周而复始,终于是狠了狠心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她已经那么明确地拒绝他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关注她那边的情况。
思来想去,夜廷深便拿过手机打算联络一下奈绪美打听打听凉至的近况。
“最近我们有个子公司的项目需要聘请设计师团队,我打算去趟j市,老夜你意向如何?”肖天佐连门都没敲就直接进来了,说了这么一通似乎是要探入“敌人”内部的话。
夜廷深懒得搭理他,丢给他俩字:“不去。”
“真不去?”
“啰嗦。”夜廷深说着又将手机合了起来扔在一边,沉思了一会儿,问:“什么项目?我怎么没听过?”
肖天佐坐下后,嘿嘿地笑着:“你当然没听过了,这策划可是我负责的。”
夜廷深挑眉:“说来听听。”
*
j市医院。
韩颂贞已经醒来好几天了,身上的一些皮肉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性格上似乎发生了挺大的变化。从醒来到现在,凉至似乎没听到她说过一句话。
“颂贞啊,吃饭了。”一如既往的,凉至用保温壶从家里带来了韩颂贞最爱吃的料理。
韩颂贞抱着双膝坐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她。凉至触及到她的视线时心总是会一阵阵抽痛,同时恨不能把已经进了监狱的孟齐宇撕个粉碎。
果然,人以群分。能跟瑶楚楚勾搭上的男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姐。”
韩颂贞忽然叫了她一声,许是太久没有说话,所以声音有些沙哑。而凉至听到她终于开了口,正在舀汤的手猛地颤了一下,温热的汤汁便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故作冷静似的,凉至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看着她,问:“怎么了?”
到底是从小相处的人,韩颂贞虽比不上凉至细心懂事,但却也看出了她笑容底下潜藏的苦涩,眼睛忍不住一阵酸涩,却开始咧开嘴打趣道:“姐,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温柔。”
一句话,差点没让凉至的眼泪落下来。
多故作坚强的孩子啊!怕她担心,竟然自己开起玩笑来了。其实凉至心里比谁都清楚,颂贞她肯定是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否则她也不会昏迷了那么长的时间不肯醒过来。
有时候心理上受到了重大创伤的人,在第一时间会选择逃避现实。
“丫头,摸着良心说话。”凉至忍住了酸楚,低着头将食物用餐盘分好后端过来,“我几时对你不温柔了?”
餐盘放在小桌台上,韩颂贞自己喝了一口汤。新鲜的鲫鱼汤,温度刚刚好,令韩颂贞舌尖上的味蕾一下子就苏醒了似的,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凉至有些惊讶了,赶忙说:“慢点,没人和你抢。”
咂吧了两下嘴,韩颂贞才将盛了汤的碗放下,笑,“有时候经历点惊心动魄的事情后好像会增加食欲,姐,让我出院吧,再这样下去我要长成大胖子喽。”
是啊,生过病的人才知道健康有多重要,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能活着真好。
凉至曾经历过,所以她感同身受,所以她更加心疼韩颂贞。自始至终,她没有过一句抱怨或者哀伤的话,但她那双眼睛里,是写了惊慌和害怕的。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谁还能纯真如初?
“姐,我没事。”韩颂贞笑着安慰她。
凉至听得双眼发红,再看韩颂贞,她的眼眶也有些红了。她便起身,轻轻地拥住她的肩膀,一言不发。
这时,韩颂贞终于有些绷不住,一滴滚烫的泪砸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凉至的手,咬着牙,在心里说着:姐,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
瑶楚楚找来医院的时候韩颂贞已经睡下了。
凉至正准备去学校的时候被瑶楚楚拦住,“我们谈一下吧。”
凉至却寒着一张脸,连看都懒得看她地绕过了她径自走了。瑶楚楚站在原地僵了片刻,转身上前又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姐,你今天必须跟我谈一下。”
鲜少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凉至皱了眉,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淡漠地道:“如果你是来劝我撤回诉状的,我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他还没有成年,你一定要这样毁了他的未来吗?”瑶楚楚知道凉至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再者,她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孟齐宇,这么说,只是在顺着凉至的话接下去而已。
“可是他已经年满了十六周岁。”凉至说,“奇了怪,怎么出了这个事你不去找唆使孟齐宇干这事的人,反而来要求我撤回诉状?”绑架韩颂贞来威胁她,过程中还对她实施性暴力,这样的事情凉至绝对不信只是孟齐宇一人干出来的。他背后一定有唆使者,这人试图利用孟齐宇和瑶楚楚分手之后的怨念和对她的迁怒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凉至猜测,这人的目的要么是她,要么是她身边的人。
“我……”瑶楚楚语塞,“我没要求你撤回诉状。是,他的确要为他的行为买单,但是姐,你要知道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在你身上,你不能做得这么绝。”
凉至便像是被人戳了痛处似的不语了,脚像是钉进了地里似的,只有那双眼依旧倔强地盯着瑶楚楚,半晌后,“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没有执意不肯回夏家的话,韩颂贞也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了。”瑶楚楚说,“姐,什么时候你才肯收起你那要命的骄傲?现在只有一个韩颂贞,如果你再不妥协,指不定下一个又是你身边的谁了!”
像是被一盆冰水迎面泼到,凉至从发间到脚趾都感到了无尽的寒凉。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终于要同她撕破脸的瑶楚楚,半晌后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冷笑,“如果,我就是不肯回去呢?”
瑶楚楚料到她绝不会在自己面前示弱,传达了意思:“如果你还是倔强不肯回去,那么韩颂贞这件事情只是热个身而已,要和他们斗下去,姐姐你得打持久战。”她走上前,凑近凉至低声说:“姐姐,你应该比我清楚,‘虎毒不食子’这五个字在夏家,从来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