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处理完老爷子的事情之后,凉至虽说还是会难过的,但却不比夏漠寒和苏笑去世时那样的歇斯底里。
她是冷静的,冷静到让外人都以为她是个冷情的人。她甚至都没有替老爷子守孝,直接冲着当时忙前忙后的温阳伸了手,问:爷爷的遗嘱呢?
说她冷血吗?她承认,但是她清楚,此时此刻,处理一些事情比跪在那里毫无意义地哭要重要得多。
“所以,那天去家里偷东西的人并不是为了谋财,只是想要找到爸爸的遗嘱?”在与夜廷深通话的过程中,她忽然分析出了这么一句话。
夜廷深也没否认,沉思了片刻后,说:“或许。”
凉至家中遭到洗劫之后,他在报案的同时,也拖了律凌天动用了kdl组织的人调查这件事情,虽说对方做得滴水不漏,但还是留了不少蛛丝马迹,比如当天现场,所有有可能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都完好,而放有各种文件的抽屉却被抽出,各种书籍文件散落一地,刑侦组的人便大胆猜测:或许,对方想要的并不是钱。
当然,这一点线索在最初时并不能证明什么,直到老头子去世,而凉至看到了他的遗嘱之后,这些断片式的事情才被串联在一起。老头子的去世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意外,至于遗嘱,是他冲动之时立下的也好,思量之后决定的也罢,总之现在,温阳已经撕破了面具,凉至的处境很糟糕。
夜廷深提醒凉至,一定要当心温阳,并承诺:“我会尽早回来。”
*
其实得知夏航过世的当天,夜廷深便已经预订了回国的机票,并取消了隔天的手术治疗,惹得知情的井漾和律凌辰大发雷霆地指责他:不要命了么?
夜廷深回答:就是要命,所以才急着回国。
他很清楚,凉至才是他的命。如果他的左耳注定康复不了了,那么,用一只耳朵换他的命,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但,一向不干涉别人私事的律凌辰,这一次却出手阻止了夜廷深的回程。
是出于对他的关心,这一点夜廷深很清楚。
“接受手术。国内我会安排人处理,想要早点回去,就好好配合。”靠着墙,律凌辰淡淡地说着。此刻,哪怕挚友如夜廷深,也难以揣测他眼底的情绪。
勾了勾唇,夜廷深道:“我现在在想,把地点定在美国是不是个错误?”
律凌辰没应他,交代了下属几句便准备离开了。
“凌辰。”
走到门前时,夜廷深忽然叫住他。
律凌辰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夜廷深问:“有没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视为生命?”
律凌辰背脊一僵,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蜷起,片刻后回答:“没有。”语气淡淡。
说谎。
夜廷深笑了,没拆穿他,“那么,这个问题你可以请教一下你弟弟。不久的将来,我们或许能角色互换。当我问你值不值得的时候,希望你还能记得我今天的回答。”
他说:“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为她做的一切都值得。”
*
两天后,律凌辰终究还是拗不过夜廷深,亲自送他上了回国的飞机。
这是夜廷深意料之内的事情。
没有经历过爱情吗?听他瞎说吧。每年总有那么几回两人的通话是关于送女孩子的礼物的,虽然他说只是以上司的名义送给下属,但,其实呢?
夜廷深舒服地躺靠在头等舱的座椅上,闭上眼准备好好养养精神了。
嗯,有些事情还是旁观者清,但是呢,他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
再度睁开眼睛时,只觉浑身酸痛,膝盖骨的疼痛也已经苏醒,疼得她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手掌也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有点难受。
外面天已经黑了,躺在病床上,病房里格外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这种诡异萦绕在凉至的脑海,帮助她一点一点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是车祸。
昏迷前她正骑着山地车在车辆较少的环海公路上。因她心情实在烦闷,所以踩踏板的速度也很快,又加上当时她正在想事情,难免有些分心,这才导致了意外的发生。
但是……
她抬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感觉大脑里有那么根神经绷得很疼。有关于车祸的详情细节,她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醒了。”
来人是周晚笙,一身白大褂,一副医用口罩。见她醒了,便开始给她进行着各项基本检查。
“我给你换药。”周晚笙说着,已经拿来了纱布和消炎的药物,手脚麻利地给凉至换药。
两条腿的膝盖都磕伤得很严重,微微屈起都成了问题。凉至皱了眉,问周晚笙:“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也不知是无法分心还是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周晚笙全神贯注于凉至的伤口上,没回答。只在解下了原来的纱布后看了她一眼,“会很疼,忍着点。”
确实是很疼,疼得凉至直冒着虚汗,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腿绷得紧紧的。
是在环海路上连人带车地摔在了水泥地上,且因为惯性在路面摩擦了一段距离。虽是冬天,但为了骑车的方便而没有穿很厚的裤子,以至于伤口很深。看样子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伤口都处理干净了,不然她一定会更疼。
拆手上纱布的时候,凉至注意到的不是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而是自己左手光秃秃的中指,下意识地便问:“戒指呢?”却因为情绪激动而触到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左手受伤的范围比较大,戴着戒指会不方便处理伤口,所以在处理前把它取下来了。”说着,周晚笙已经抽开病床边的抽屉,一枚戴着血的戒指安静地躺在叠好的纸巾上,她说:“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很抱歉。”
凉至有几分愕然地看着周晚笙的脸。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这次见到的周晚笙和前几次不大一样,那么温婉的女子,现在眼底好像镌着几缕愁伤,是她先前没有注意到,还是……
忽然想到了陆靳北,凉至便开口:“周医生,你……”
病房门却被推开,生生打断了凉至的话。在看到来人之后,凉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底还携着困惑,下意识地唤了来人一声:“学长?”
正在给凉至上药的周晚笙手猛地颤了一下,凉至“嘶”了一声,她赶忙道歉,精力却怎么也无法集中了。
凉至看了周晚笙一眼,又看了看陆靳北。他从走进来的那一刻,目光就落在周晚笙的身影上,有伤,有痛,更多的却是眷恋与不舍。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和别的女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让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脑光乍现,凉至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司寇娇在撒谎?
“好了。”周晚笙颤着双手将纱布缠好后,忙端起医用托盘离开了。
凉至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了陆靳北一会儿,由衷地说道:“我以为你会阻止她。”
“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脸上写着‘有话要说’。”凉至抬头看他,“你们之间有误会的吧?既然还有感情,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陆靳北站在窗前,沉默了片刻后温声叹道:“凉至,你还不懂。如果能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那误会就不叫误会了。”
凉至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陆靳北却已经打断了她,问:“感觉好些了没有?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摇摇头,凉至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你送我来医院的?你不是在j市吗?为什么会来上海?”
“上海这边的工作室正在筹备装修,我得时不时过来盯着进度,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上海。”陆靳北说着,思绪却飘了很远。有些事情注定只能被时光掩埋,有些人也注定只能成为过客,他不说,但他相信,凉至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这世上除了她所爱的,还有那么一人,视她如生命。
*
“她醒了,没什么大碍。”
从凉至病房里离开后,陆靳北去了另一间病房。这里面躺着的也是一名车祸受害者,头上裹了纱布,腿和手臂均打上了石膏,伤势比凉至的要惨重不少。
陆靳北盯着他看了半晌后,叹了口气,“你还真是……”
“老大。”蒋宁硕忽然叫他,因受着伤,所以咧开嘴笑有些艰难,“老大,其实我把项链还给她了。她已经找到了真正爱的人,不需要我再守护她了。”
“你……”陆靳北欲言又止,几分钟后才轻轻拍了拍他未受伤的那边肩膀,“朋友的守护于她,任何时候都不会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