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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七、拼了
    要向余里衍解释清楚何为文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是几千年人的智慧的结晶,也是人的美感的结晶。周铨并不排斥异族文化,毕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极端的文化至上主义,人能导致闭塞落后。
    在解释了好一会儿之后,周铨干脆简单地道:“易经中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自强与厚德,乃是华夏文化之根基,是命脉之所载,唯自强,方可生生不息,唯厚德方可容纳万物……好吧,总之你喜欢我,愿意接受我,那么你就是和我一般的华夏之民了!”
    想要将纯理性的东西,解释给女郎听,当真是一件穿越者都无法完成的任务啊。
    不过他最后胡诌之言,却让余里衍满心欢喜,顿时笑逐颜开:“原来这么简单,我最讨厌就是有学问的人,总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了。”
    “你真明白了?”
    “明白了,不管原本出身何族,只要喜欢华夏,愿为华夏去自强去厚德,那就是华夏之民。”
    “呃……就是这么简单。”
    周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吧,余里衍的解释当真是妙极,以后在殖民地,也当如此。
    或许有一日,殖民地中的土人都为了成为华夏的一员,去流汗流血乃至牺牲性命……
    那正合周铨之意,原本的异族,若不为华夏流血牺牲,就想要享受华夏才能享受的一切,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些流民在哪儿,我们去看看……马哥,你要注意,召集医生,如今天气变冷,流民中肯定有体弱者会生病,若生出疫疾来,可就大事不妙!”周铨向闪到一边装聋瞎的耶律马哥道。
    “是,周……呃,周官人放心,我定然会准备好来!”
    耶律马哥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周铨,说了一声之后撒腿就跑开,周铨看着余里衍,余里衍一指自行走:“给本公主蹬车!”
    “呵呵。”
    这小娘在人前时,总会摆出公主的高傲,但在人后对着周铨,却不敢如此。周铨载着她,跟在耶律马哥之后,好在这里是北方,近来又没有下雨,所以自行车还能蹬得动。
    因为没有得到余里衍的命令,所以流民被挡在了武清之外,直到两天之后,周铨他们才看到了这些百姓。
    樊毅蹲在地上,用空洞的眼睛望着正在接近的这群人。
    那个穿着貂裘的契丹贵女,看上去当真是美貌绝伦,在她身边,是一个汉人少年郎君……
    等一下,一个汉人?
    樊毅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怎么会有汉人和契丹贵女在一起,而且他们之间神情还甚为亲密!
    不过这只是他一向的好奇心罢了,立刻他就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长长叹了口气。
    “大胆,为何敢对着蜀国公主殿下叹气!”
    一名兵卒正好经过,见到这一幕,厉声喝斥道。
    余里衍对手下兵卒,当真是豪爽大方,虽然她有些小脾气小任性,但与其余契丹贵人来比,是十足的仁慈善良了。故此,她的亲卫兵卒对她都是甚为爱戴,见此人对着余里衍叹气,那名兵卒当即怒道。
    “啊,小人……小人该死,小人有罪!”
    苦难的生活,早就磨掉了樊毅的傲气,他下拜行礼,忙不迭地说道。
    “起来吧,我看你也是大好男儿,怎么只为这点小事就下拜求死?”
    他连连叩首之际,却听到了这样的话,抬眼望去,只见方才契丹贵女身边的汉人男子,站在他的面前。
    “小……小人……”樊毅呐呐地说道。
    “起来说话,你是哪里人,怎么会沦落至此?”
    周铨温声相询,武阳则上前将樊毅一把拉起,樊毅挣了挣,只不过长期吃不饱肚子,让他使不出多少气力。
    “小人乃平州人……小人没有活路,只能当流民。”
    “我看你是个好汉子,我有条活路给你,你敢不敢做?”周铨问道。
    “贵人……有何活路给我?”樊毅怔怔地道。
    “我在海外有数十万亩土地牧场,现在缺人经营,你可愿意去?”
    “海外?”
    “海中一座大岛,乘船去约是十日路程,你若是愿意去,便可分得田地牧场,还可以贷得种子幼畜,等收获长成之后再还贷,你觉得如何?”
    若换了别的时候,樊毅还会犹豫,但正如他自己方才所言,他没有活路了,能到海外去拓垦,总好过留在这里!
    “小人……小人若是去了,还能回来么?”
    “还能不能回来我不知道,若是你勤奋经营,有个七八年时间,能存下盘缠,当然能回来。但若你偷奸耍懒,或者干脆就是有意作乱,那么能留下性命就不错了。”
    周铨没有用空洞的许诺去诱惑樊毅,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还有回归故土之望,小人愿意去……小人愿去!”樊毅开始声音很小,但下定决心之后,声音变大了起来。
    在离他约有五六丈远的地方,三个汉子蹲在一群流民之中,正偷眼望向这边。
    最初周铨与樊毅的对话,这三人并没有听到,但后来樊毅大喊,他们却听到了。
    “怎么回事,那厮愿去什么?是愿意去做何事,还是愿意去什么地方?”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奇怪地问道。
    “管什么闲事,你盯着那小娘皮,那就是蜀国公主,若是能擒住她,或许还可以换回教主性命!”
    “可是都说教主……教主他老人家遭遇不幸了!”獐头鼠目的汉子道。
    “你信这个?教主身具神通,怎么会轻易被人杀死,无非是那皇帝和狗官们奈何不了教主,便寻了具尸体,斩成数截分送各地,要不然,为何我们没有见着教主的脑袋?”说话之人瞪了对方一眼。
    獐头鼠目的汉子缩下头,心里却极是不解。
    教主死了这是必然的事情,但自己的这位同伴怎么也不承认,不愿老老实实回去过日子,总是将大辽蜀国公主当成目标,口口声声说是要用余里衍换回教主,实际上,獐头鼠目的汉子总觉得,对方另有目的。
    “公主身边的护卫,你可看到了,那么多,如何能闯过去?”另一人问道。
    “简单,若是流民生出骚乱,公主身边的护卫定然要调去弹压,那时我们暴起发难,只要将公主擒到手,投鼠忌器之下,他们根本不敢阻拦我们!各位放心,公主是何等身份,除了换回教主,咱们还可以弄上一大笔金银,我们的富贵就不用愁了!”
    他这话,让獐头鼠目的汉子眼前也是一亮。
    若真能弄到一大笔金银,谁还愿意跟着教主去骗吃骗喝,到朝廷管不着的哪个山沟沟里当土老财,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到时你们随我动手就是。”那人又说道。
    他的同伴有些惊讶,教中人手被朝廷打掉不少,哪里还有别人可以用?
    但就在片刻之后,听得流民当中突然传来惨叫之声。
    紧接着,有人大叫道:“朝廷污蔑我们是邪教余党,要杀尽我们了!”
    “要饿死了,和他们拼了!”
    “没有活路了,各位还等什么,那边有的是米面,抢来便是死,也能当个饱死鬼!”
    在十余处地方,同时传来呼号,原本就被饥饿和悲愤弄得头脑有些不清醒的流民,顿时乱了起来。
    即使他们本意并不是想要去拼命,人一乱起,到处都是踩踏推搡,混乱的局面还是难以控制。
    余里衍身边跟着近百亲卫,见此情形,她立刻下令:“去弹压,若有人胆敢借机生事,杀无赦!”
    她心虽善,却不是无脑之辈,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能当机立断,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周铨在她身边,虽然没有作声,嘴角却浮起一丝轻蔑的笑。
    看到他这神情,余里衍大为生气:“怎么,我应对得错了么?”
    “不,你应对得对,但是,余里衍,这一切太巧了,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到你来此巡视时乱了,而且……到处都乱,唯独你身边一块不乱,这不奇怪么?”
    余里衍悚然动容。
    她只是考虑得不够深入,经过周铨一提点立刻明白,这看上去是流民骚乱,实际上却是针对她的一个阴谋!
    “我把人叫回……”
    “不必,有我在呢,若是你把人叫回,那么原来的假骚乱就成真骚乱,数千人在歹人煽动之下,不是你这区区一两百亲卫能挡的,倒不如让歹人自己集中过来,我相信,他们终究只是少数!”
    若这数千人都是歹人,也用不着玩这花样,对方直接扑过来,用人海淹也淹了余里衍。
    余里衍身边的亲卫很快离开,赶往各处弹压,想要恢复秩序。对方大约是知道余里衍心善,肯定做出如此选择,才会拟定这样的计划。剩余的三十多名亲卫,加上周铨身边二十余人的阵列少年,拥着余里衍开始撤离。
    “只剩三十余人了,那汉儿身边的二十多个小子,只是随从伴当之流,可以忽略不计!”獐鼠三人组中为首者低声道。
    然后他用力一推,两个同伴被这力量所动,愕然起身向前冲,踉跄着从流民中出来。
    一瞬间,众多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人身上,他们一咬牙,掏出怀中的短刃,声嘶力竭地大叫:“拼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