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简白到车站的时候,宋成已经等在门口了。
这时候b市的车站远没有后来那么井然有序,拥挤和脏乱是这个地方给人的唯一感受。站内也只有几辆客车在跑,百来平米的房间还要兼票房、运转室、候车室使用。不大的地方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喘口气都难。最难受的还是,汗味烟味尘土味夹杂在一起,直往人鼻子里呛,光是闻闻脑袋都发闷。
“宋成!”简白隔着老远就看见杵在车站外小卖部门口的宋成了。
所以说气质这东西也悬乎。如果是以前连头都不敢怎么抬的宋成,就算他站在显眼的地方,别人也不见得多看他两眼。可现在嘛…明明外表也没什么变化。可不知为什么,现下他只是静静地等在偏僻的角落,也没什么大动作。但过往的人却也会不自觉地往他身上瞅。
宋成自己倒是没有感受到这种变化,虽然旁人对他过多的注视会让他生理性的不舒服。可他却不会像以前那样,只要被盯着,就觉得自己哪出了问题,然后整个人浑身都不对劲。对现在的他而言,只要不是被简白用异样的目光瞅着,其他人怎么样对他来说关系都不大
。
宋成循着简白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眼就在密集的人群中看见了她。抑制不住激动,他朝她使劲地挥了挥手,然后就往简白的方向跑去。却不知道这一举动,给其他人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平时店里也没什么生意,小卖部的老板坐在卖烟的柜台后面,今天也算看了个稀奇。
今早开店不久,这小男孩就在这儿等着了。从他站这到现在,起码个多小时了。但像个瓷娃娃似的,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
这小男孩长得挺好,刚看着也挺赏心悦目的。可过了会儿,她就觉得不怎么对劲了。她儿子跟这孩子的岁数估摸着也差不离。可你要让他儿子就这么干站着,哪怕十分钟,他也非得跟你急不可。但这男孩却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杵在那,眼神也不瞅人,就直勾勾地看着前面,没点活气劲,让人慎得慌。
你说宋成要长得难看点,这店老板也不会想太多。可问题是宋成长得本就出众,唇红齿白的小脸上没个表情时,跟个木偶样,让人心里只泛嘀咕。
这大清早的不会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店老板有些惊疑不定。此时店里也没人,她也不敢出去,万一那东西知道了她能看见,缠上她怎么办。想到这,她佯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盯着那男孩瞧。
就这么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店老板心也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什么神仙鬼怪都被她在心里念叨了一遍。
一直用余光偷瞄着的老板却被宋成突然伸手的动作吓了半死,终于要来了吗?然后条件反射地挡住了脸。再然后……
发现自己真是自作多情。那小男孩看都不带看她一眼的,直接就朝另一个男孩走了去。然后两人说说笑笑地就往里走,之前那张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渗人的脸,也随着他的笑而消失。
这…算什么事啊。店老板这也算是明白过来,对今天这事也真是好气又好笑。还好没叫人来帮忙,不然她得有段时间不敢见人了。
两人碰了头,就往售票口走去。
车站里的人太多,挤得不可开交。这时候要伸出手,都不知道哪只是自己的。简白怕和宋成走散,就一把拉住了他,嘴里也出言恐吓道:“你可要跟紧我啊。像你这种不尴不尬的岁数,到时候被拐了,人家也只会把送你去黑矿挖煤……”
但简白不知道的是,她在那巴拉巴拉说了这么多,宋成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
阿白她在牵我手……
牵我手……
手……
宋成的耳膜里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肆意地叫嚣着。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渴求着什么,只觉得猛地爆发出的岩浆堵在他心口,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身体接收不到指令,也随之变得僵直,不知该如何动作。全身上下唯一的着力点似乎就停在了握着简白的手上,周身所有的情绪也都被这只手所牵扯着。
“你很热吗?”简白有些纳闷。就几分钟的时间,宋成刚开始微微有些发凉的手温度骤然间变得灼人。
宋成的舌头都已经撸不直了,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简白顾着买票也没有深想,还以为宋成是因为挤在人群中给热的。想着要快点买完票好走,以免这孩子还没上车,就已经中暑晕倒在车站了。
不过不如简白所愿,他们光买票就耗了二十来分钟
。等她终于能够从人潮汹涌的售票厅挤出后,衣服简直都能挤出两斤水来了。
等终于上了车,简白才长舒了口气。过道很窄,想到两个人牵扯着不好过,她就很自然地就松开了宋成的手。
车里弥漫着很大的柴油味,让人闻着都泛恶心。等她捏住鼻子回身去看宋成的时候。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
简白黑线:“你傻站那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这孩子这股傻劲真是没救了。
宋成还是不动,挡在狭窄的过道间,引来身后人的不满。
简白只好认命地返回去,将这傻孩子给领走。这孩子还真是像她妈说她那样,简直是戳一下,动一步,你不戳他,他就动都不动。
将宋成推到靠窗的位置里后,简白才跟着坐了下来。夏天坐车的那股难受劲真的就别提了,一上车她就浑身都提不起劲。
因为车里的空气不流动,就干坐那都凭空热得慌。简白坐在位置上,就很不雅观地拽住衣服下摆,来回扇动着。
宋成卡机了很久的脑袋也终于运转过来,“阿白,你坐窗边来吧。等下车子走起来以后,你也凉快些。”
“没事,你坐就是。”她可没虐待小孩的习惯。
宋成心尖微微地颤动着。
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很大的洞,可奇怪的是他却一点都不想从洞里爬出来。
简白坚持不换位置,宋成也没有再强求了。但他想把窗子稍微开大一些,让简白凉快些。可谁知他刚推开些,坐他后面的人却将车窗又给他推了回去。宋成又固执地将窗子推开些,然后又被推回来。他不死心地又推开,又被推回。两人像较上劲了,一来一回的。
最后还是简白看不下去了,随便在地上拾起根吃完棒棒糖后的小塑料棍递给宋成。
宋成先是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他将窗子推到中间的位置,然后把小棍卡在窗子移动的缝隙中。然后坐他后面的人发现窗子又被移了后,恼怒地往前一推。
“啊!”因为用力过猛,他手腕一下撞到了窗弦上,痛的他呻.吟出声。
他恼羞成怒地用手猛拍了下窗子,老旧的窗玻璃不堪重负,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将全车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简白也跟着转回头看,发现一直在跟他们在较劲的是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壮汉。看见大家都在看他,壮汉更为恼怒地吼道:“看什么看?”
这人一看就不好惹,众人也都很识相地转回头,没敢再往那瞅。
“妈的!这烂窗子,真想给砸了。”壮汉倒没怀疑简白他们,只以为是这个摇摇欲坠的窗子出了问题。骂骂咧咧了两声,也没人应他,半响他又自讨无趣地坐了下来。
宋成盯着简白,眼睛亮晶晶的,不仅没有紧张,还满是做了坏事的兴奋感。一叠声的叫着她:“阿白、阿白、阿白……”
简白揉了揉耳朵,也笑骂道:“叫魂呐。”
等车子走起来以后,热风从窗子里不断地向里涌,驱散了浑身的不适感。简白的睡意涌了起来,她换了个姿势,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时,却被蓝心扯醒。
“阿白大人,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