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标志的华盖大马车,在大街上急速行走,却没有横冲直撞,每次都很巧妙的避开突然冒出来的行人。而绝大多数的人,都主动躲闪这辆华盖马车,齐齐让出一条还算通畅的路来,让这马车先走。
进宫的大街很是齐整,马车又带有防震功能,速度奇快,却又很是平稳。这也跟赶车的人既是个武功高手,又对马车很有研究,很有些关系。
坐在马车上,宋词紧紧的抱着东方画锦,很是紧张心疼的样子,仿佛稍微一松手,她就会碎了,就会从他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松手,让我下去!”东方画锦挣扎了许久,没能挣脱,气得七窍生烟,愤怒的呵斥。
宋词心疼的道:“小草,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再不会跟任何的女人有半点瓜葛!我想你,很想很想你,想得经常都睡不着觉!若不是误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我早就回来找你了,早就回到你的身边来了!”
东方画锦冷笑一声,嘴角挂着的嘲讽,毫不掩饰:“你想我?想我想得睡不着?这可能么?你想得睡不着的,恐怕另有其人,应该是那个就要跟你定亲的柳依依吧?”
她尽管再也不想跟宋词有瓜葛,对他半点旖念都不再有,然而之前的事情,就跟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当时,宋词伸手去牵柳依依,对她柔情宠溺一笑的场景,始终仿若一根刺一般,如鲠在喉。
“小草,我错了,我不该为了跟你斗气,就对柳依依表示亲近!实际上,我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宋词大惊,心里慌乱得不行,急切的解释道。
东方画锦不以为然,勾唇冷嘲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会到了请旨赐婚的程度?这些年在江南,你们恐怕时常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吧?别说这种鬼话来骗我了,我可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过去那个对你满心爱意,对你无条件信任和服从的草包小姐了!”
“小草,请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在江南的时候,我从来就没有跟柳依依单独在一起过!没错,柳依依是想要嫁给我,柳家也想要撮合我跟柳依依。然而,在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吧这个女人放在心里,从来就没有答应过柳家!”
宋词在心里叫苦连天,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就生怕解释慢了,解释不够好,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发妻,他孩儿的母亲,就会果断从他的眼前跑掉,再也无处寻踪。
东方画锦摆明了不信:“还说没有骗我?那个时候,你认为我偷人养汉,怀了野种。那个柳依依才貌双全,又是江南第一世家的嫡女,听说个性也挺好,端雅大度,是万里挑一的世家大族的贵女,这样的女人你都看不上,怎么说我都没法相信!罢了,你走吧,我真的累了,不想再看见你了!”
宋词苦笑,无语泪先流。
老天爷啊,你帮帮我吧!
什么世家贵女,他真心的不感兴趣啊!
表面上看,柳依依确实很端雅很有气质,仿佛贵气天成,确实是万中挑一的女子。然而,只跟她见过一面,说了几句话,他就敏锐的发觉,这个女人其实很有心计,应该是个宅斗高手。而且,内里其实有点龌龊,这大概跟她的父亲母亲打小对她的言传身教有关系。
这样的女子,若是娶回家里,他想要过的安宁轻松的日子,还有指望么?
东方画锦冷笑:“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无言以对了?”她真的受够了,趁他有点心神恍惚,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就要马车下面跳。
“不可以!”宋词大惊失色,眼疾手快的,把她给拉住了,扯回了自己的怀抱:“你不要命了?马车走的这么快,这么一跳,不死也会重伤!”
他不知道的是,东方画锦专门跟赵潜练过轻功,虽然不算厉害,但是跳个马车,还是没有问题的。
东方画锦被他抱得紧紧的,再也无法挣脱,不禁怒了:“放手!你这混蛋!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她气得气血上涌,头昏目眩。
“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大口的鲜血,顿时晕厥了过去。
“小草?!”宋词大惊失色,吓得心胆俱裂。
小草她,她这是怎么啦?!莫非,得了什么要命的重病?!
不行!他好不容易解开了误解,刚刚才下定了决心要和她相伴终生,和她恩爱到白头。他不允许她就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能没有她,他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只要她能好好活下去,活到七老八十,哪怕要他折寿十年,他也愿意,也在所不惜!
“快,再快一点!”宋词对着车外,大声喊道。
“是,王爷!”车夫兼侍卫统领赵常恭敬应下,沉稳的加快了速度,心里早已惊涛骇浪。
王爷和锦绣乡君的对话,他几乎都听到了。
没有想到的是,她对王爷的成见这么的深。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会有那么一出!
柳依依和锦绣乡君,竟然会那样对上了!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王爷跟锦绣乡君,竟然会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见面了!
唉,真是要命啊!
王爷,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王爷,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啦?那个时候,你怎么就智商下降呢?好好的,干嘛要在锦绣乡君跟前,跟柳依依表示亲近,表示亲昵啊?往日里,你不是一向不太理睬柳依依的么?柳家表示要跟你联姻,你不是断然拒绝了么?为此,还逼得柳家的家主,亲自来到京城,打算恳求皇上赐婚的么?
柳家这么疯狂,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对柳依依表示亲昵,到底是几个意思?你这不是自己给只找麻烦?日后,柳依依这块狗皮膏药,你还能摆脱么?
王爷,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赵常一边专注的、飞速的赶车,一边抽空为自家主子担心不已,心里也暗恨柳依依,还有那自以为天下第一,连秦王都要讨好攀附他的柳家的家主柳源。
特别是柳依依的父亲,柳家三老爷,此人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平日里见了王爷,也没有什么敬畏。这老小子或许认为,他是王爷未来的岳父,王爷就得在他跟前低头,断没有他跟王爷低头的道理。
我呸!不要脸的东西,我家王爷根本就不想娶柳依依!
宋词的马车冲进了皇宫,引起一片哗然。
宫里的三个主子,都被惊动了!
秦王宋词为人豁达,有能力有魄力,又够忠诚,从不结党营私,对太后、皇后和皇上,也都很敬重,够有礼貌。这三人都对他的印象很好,也都愿意跟他亲近,愿意维护他。
宋词的马车可以驶进宫,这是三个主子都一致认同的,不过他并未恃宠而骄,每次进宫都在宫门口就下车,走路进去。像今天这个样子,直接就冲进皇宫,这还是头一回!
一定,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太后和皇后还会在心里嘀咕一下:秦王这是干啥?莫非,有不轨之心,想要造反?
不过,皇上却根本没有这样怀疑,他所思所想的是:宋词这小子,莫非受伤了?!
正想要派人去打探一下,太监总管就来报:“启禀陛下,锦绣乡君吐血了,昏迷不醒,秦王殿下抱她去太医院了!看秦王的样子,似乎情况很是严重,奴才瞧秦王都急得要哭了!”
“什么?宋词那小子要哭了?!”开头,听说东方画锦吐血了,瑞德帝还挺担心的,心里很是不安和着急。然而听到最后,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口中的茶水喷了胖胖的太监总管一身。
胖总管欲哭无泪,抬起衣袖,擦拭了一下满脸的茶水茶叶,面不改色的回答:“是的,秦王殿下看上去忧心如焚,很想要大哭一场的样子!”
话说,秦王宋词他也很熟悉,都认识十多年了。这么些年以来,秦王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冰块脸,从来就不识愁滋味的感觉。仿佛天塌下来,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一般,更没有见他哭过,甚至听都没有听人说他哭过。
瑞德帝一扬手,虚空之中,一道残影落下。
“烟波,“去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瑞迪帝看着自己这个不拘言笑的隐士,微微一皱眉,下达了指令。
“是,遵命!”烟波躬身应下,话音未落,又化作了一道残影,消失无踪。
一刻钟不到,烟波就将消息反馈了回来。
原来,锦绣乡君东方画锦,跟宋词在一品香门口偶遇。要命的是,那狗皮膏药柳依依也在。阴差阳错之下,二人之间的误会加深,导致东方画锦怒极攻心,当场吐血!为此,孩子们的身世,也就此曝光了!宋词后悔至极,心疼难忍,恳求原谅,却不被东方画锦认同!
“好家伙!宋词啊宋词!这下子,有的你苦头吃!”
瑞德帝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得知东方画锦是被气得吐血的,那就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毕竟,上次见她,也就在半个月前。那个时候,皇后也让太医给她和两个孩子检查过,她可是健康的很。
嘿嘿,宋词啊宋词,你也有今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下子,玩大了吧?
宋词的马车行走在皇宫的大道上,东方画锦醒了过来,数次要下车,都没能如愿。她恨得牙痒痒的,只恨自己的武功不如他,在他的面前是个十足十的弱者。
他紧紧的抱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天价之宝一般。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东方画锦看着宋词,思绪翻滚,眼里满是探究和思量,心情十分的复杂。
很显然,她对宋词半点信任都没有。
之前,在一品香满口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想要她就此相信他,原谅他,绝无可能!
东方画锦不禁冷笑。做梦去吧!
宋词一愣,心里发慌,连忙诚恳的道:“我没想干啥,就是想要跟你和好,想要重新迎娶你为妻!你嫁给我,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
“哦,就这事啊?我知道了。”东方画锦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语气波澜不惊,冷漠得不像话。
宋词被噎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这是几个意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东方画锦冷笑一声:“和好?重新迎娶?破镜,是没法重圆的!想一想这么些年以来,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走在大街上,四周围都是恶意的目光,处处都可以听到世人在公然的议论我,说我的闲言碎语,说我是践人是荡妇。甚至,还有些很偏激的人,有些自以为是的卫道士,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拉我去沉塘!”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不禁湿润了:“往事不堪回首,一个个场景,一句句恶言,还有为了养活弟弟妹妹,为了护住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为生活奔波操劳。过去的日子,太苦太累太伤怀,我早已不敢去想你,也不愿意去想你。你走吧,今日一别,永不相见!”
宋词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动静过大,把她给吓走,让她对他更加的厌烦,日后无法再靠近她。
“别生气,冷静一点,怒气伤身!你如今身子不好,不能再生气了!是我不好,咱们如今什么都不管,先去让太医给你好好诊治一下,好不好?求你了,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斗气,想一想两个孩子,你的身体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宋词看着她嘴角的血迹,都快要哭了!
“也罢,那就去看看吧!”东方画锦看着这样的宋词,心里忽然有一点酸酸的,觉得他有一点可怜。然而,想一想一品香门口的场景,想一想柳依依,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花心的男人,不知道原谅和可怜!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太医院。
秦王光临,太医院的人都不禁一阵恐慌。
秦王啊,这个苍翠国最神秘,最高贵的王爷,他怎么就亲自来太医院了呢?据说,他残暴凶狠,当年,十五岁的他打杀了父亲恭亲王的一个宠妾,跟恭亲王决裂,放弃了世子之位,跑去西北战场,因为杀人无数,立下不朽战功。从而,走上另一条传奇之路,先是被封为将军,然后是郡王,亲王。
世人都说,当今圣上之所以能顺利登基为帝,全赖于秦王在背后运筹帷幄,鼎力支持。还有传言说,他是圣上的救命恩人,欠了圣上天大的恩情。所以,必须对他很是宽容,只要他不谋朝纂位,哪怕他因为小小的事情就出手杀人,陛下也不会对他有半点不满。
又有传言说,他无情无义,始乱终弃,可把锦绣乡君给害苦了!要知道,锦绣乡君可是他的发妻,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然而,在锦绣乡君怀了孩子的时候,他竟然毫不犹豫的把人家扫地出门。
秦王宋词,有一个外号,杀神!
这样的一个人,小小的太医们,没法不害怕不心惊。
满头白发的太医正,战战兢兢的领着众人,跪下磕头:“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王担心东方画锦的身体,又因为被她冷眼对待,心情十分不好,当即大怒,厉声呵斥:“糊涂!病来人了,不先给病人瞧病,竟然注重这些繁文缛节!徐医正,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赶紧的,锦绣乡君吐血了,快给她看看!”
“是,下官遵命!”徐医正这下当真吓得腿脚发软,几次想要站起来,都没能如愿,只好对一旁的乔太医道:“你的医术我信得过,你去帮乡君好好瞧一瞧!正好,平日里乡君也找你看开了!”
乔太医点头应下,连忙麻利的起身,仔细给东方画锦看过,眉宇之间有了担忧:“乡君,你这是怒急攻心,日后可不能再轻易大怒了!下官开一个调养方子,你回去好好养一养,注意要早睡早起,不能熬夜,也不能太操劳了!这些年,你操劳过度,忧心过度,伤了身子骨。如今,盛怒之下,对身体又有了很大的影响,雪上加霜。”
乔太医低垂着眼帘,说了一大堆。之后,趁秦王不注意,飞快的看了东方画锦一眼,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她,其实她的身体还好,没有说的那么严重。
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吓唬秦王,也是有心要替东方画锦出一口恶气。最好,能让秦王对她心生愧疚,日后对她好一点,最起码不能再欺压她,可以维护她一二。
果然,宋词被吓到了,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对东方画锦的愧疚,节节攀升。
告别太医,东方画锦就坚决的出了皇宫。
赵潜和安一等候在了皇宫门口,东方画锦下了宋词的马车,往自家的马车走去,全然不顾宋词的挽留劝说。
宋词看着东方画锦那决然的背影,心里的恐慌无止境的蔓延开来。在这个瞬间,他猛然觉得,他和她之前心的距离,越来越远,宽如鸿沟。
今日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昔日,他不懂得珍惜,草率的跟画锦和离了。过后,他又不相信她,误会她勾三搭四,怀了野种。故此,几年的时间,都不曾回京城亲自探望过她,不曾亲自跟她求证过。
如今,真相浮出水面,他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心。
对她真正用心之后,他终于彻底的看清楚了她的本质,往日是他一叶障目,这才错把穆语嫣那鱼目当珍珠,而把真正的珍珠东方小草,当成了一钱不值的鱼目。
回到花梨山庄,就被告知:寻风、叶茂和云锦三人,竟然都被柳家的人给打了,都受了不轻的伤,必须卧床一个月!
去看过弟弟妹妹,看到三人被纱布包裹住的手脚,被打得又红又肿的脸,乌青的眼睛,东方画锦当即就落泪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气息!白希纷嫩的小脸,早已气得铁青,眼里有寂寥悲哀愤怒,在快速的蔓延开去。
柳依依,江南柳家!
好啊!有钱有势,可真好啊!有钱有势,就可以随便欺负人;有钱有势,就可以肆意污蔑人;有钱有势,就是老大,就是王法?!
她为自己的低微和不够强大,而深深的叹息!
这样的她,如何可以护得住挚爱亲人?!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有这个瞬间这样,让她对金钱地位,激发了迫切的心理。
安鸿远请了假,赶来了花梨山庄。
看过受伤的云锦、寻风和叶茂,还有他们的侍卫们,他不禁很是心疼难过,十分的愤怒,心情沉重极了。江南柳家,我记住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在安鸿远面前,一向坚强的东方画锦,不禁潸然泪下,非常的自责。
“小舅舅,都怪我,都是我!那个柳依依,江南柳家,其实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他们不是我的弟弟妹妹,就不会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没有护住他们!这样的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谁知道,下一次,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厄运?这一次,还不算伤得很严重,然而,下一次呢?柳家那么强大,我要怎么样,才可以护住弟弟妹妹,护住孩子们?对了,柳家的人,应该也会对小舅舅动手,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啊!”
说到最后,东方画锦已经是满脸的惊恐,泪如雨下。
安鸿远很是心疼,连忙安慰:“你要坚强一点,要对未来多一些信心,十年之后,柳家就会落败,从一流世家,落到三等世家。如今,柳家既然这么心狠手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放心好了,小舅舅有的是办法,让柳家的落败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