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画锦又生气的道:“爹,大伯是你大哥,然而丁香也是你的侄女。你的大哥,根本就不配做爹,甚至不配为人!虎毒还不食子,可是大伯大伯母竟然想要把丁香卖给那样不堪的人家,连畜生都不如!”
丁香鼓起勇气,看着东方祈安,插话道:“五叔,您可知道,当初我爹我娘想要把织锦姐姐卖去什么地方么?”
东方祈安听她这么话,心里一惊,紧张的追问:“要卖去哪里?”
对于大哥,他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期待和亲情。毕竟,在大哥成亲之前,对他这个弟弟,还算不错。在很小的时候,他每天都跟在几个哥哥屁股后面,下河捞鱼,上树掏鸟蛋,上山摘野果。
在记忆深处,还是有不少温馨的场景的。
但愿,大哥不要让他完全的失望,不要让他心里的怨恨这辈子都没法消散。然而,丁香接下来的话,却瞬间让他的心湖被冰霜冻住了。
丁香一字一顿,声音清晰无比:“当初,我爹娘打算把织锦姐姐卖去那肮脏的地方,说是要让她被千人骑万人踏。由此,一来可以多得一些银钱;二来,也是为了报复小草跟马家闹翻,害得他们失去了一大靠山,也损失了不少钱财!”
东方祈安怒不可遏,冷笑道:“岂有此理,简直没有人性,也没有半点道理可讲!当初马家的事情,我没有跟他们算账,已经是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了!如今,他竟然还敢再起歪心思,当真以为我是那么好欺负的么?!”
这个大哥,看来是彻底不能来往了!原本,他还想要劝说妻子儿女,走之前给大哥一百两的银子,帮助大哥一家把日子过起来。毕竟,当初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又是一母同胞的大哥说,就算是为了让爹娘安心,他也不忍心就这样袖手旁观。
对于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无论是关系远近的,他也是准备一人给一百两银子。虽然,这一次请客,两个妹妹都没有来。然而,他还是打算不去计较。他对自己说,妹妹们都嫁得很远,山路难走,没有来也是情有可原的。这银钱,他就留给爹娘,让爹娘日后在妹妹们来做客的时候给出去。
此去京城,说不定十年八年,也没法回翠竹湾来了。对于爹娘,那肯定是要亏欠的,既然如此,不如就帮衬一下几个兄弟姐妹。这样,爹娘应该也会过得开心一点,也算是全了作为兄弟的一份情意。
然而,经过这一件事情,他的想法一下就改变了。
不给,坚决不给!
要给,也是偷偷的给那三两个品性还不错的侄儿侄女儿、外甥外甥女,一人二十两银钱。给他们读书,或者娶媳妇、置办嫁妆,读书的人接下来这五年之内,所有必要的花费,他都可以负担。
如此,也算是全了他想要顾念亲人的心意。日后,爹娘的心里,也当可以好受一点。爹娘也不过才五十多岁,这两年的身子骨却是越来越好,看样子再活个二十年,都不是什么难事。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多那么两三个懂事的、前途不错的孙子孙女,爹娘的日子一定可以过得还算舒心快乐。
至于那几个不着四六的兄弟姐妹,他就当是陌生人好了,最多就是给爹娘多留一点银钱,或者吩咐一下田湖的爹,日后这些人遇上了过不去的坎的时候,给他们一点银钱,帮他们度过难关。
一念及此,他激动的心情平缓了下来。
不生气,不伤心,每个人的路,都是要靠自己走的。亲人,不是单单靠血缘关系来决定的。哪怕是至亲的血脉亲人,然而若是跟大哥他们那样的,也大可以不去理睬。这样的人,不配称为亲人。
“丁香啊,你日后有什么打算?”东方祈安就问道。对于这个侄女,他的印象还不错,知道她跟画锦的关系还可以。于是,就生了帮一把的想法,希望她可以有一个好的归宿。
丁香满脸的激动和欢喜:“五叔,如果可以的话,请五叔为我做主,帮我找一个勤快善良的好人家。我不想被卖,不想这辈子就这样被毁了,这辈子我从来就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从小到大,我都勤勤恳恳的,不偷懒不耍滑,不应该落个凄惨的下场啊!五叔啊,求求您了,请您帮帮我吧!除了五叔之外,侄女没有人可以求啊,请五叔可怜可怜我吧!”
说着,不禁痛哭失声,哭声十分的凄惨绝望。
东方祈安不禁抚额,这动不动就哭的女人,他是一点也不喜欢。哭有什么用?哭,就能解决问题么?哭,就一定能博来别人的同情么?
还是他的女儿画锦好,那么的坚强,那么的果敢,那么的积极向上。当年,被卖去马家,被那样的对待,可以说是到了绝境。然而,她竟然能绝地反击,迎来今天这样幸福的好日子!
丁香的哭,没有打动他的心。
要说可怜,也是他的女儿画锦可怜!
织锦也可怜,当初可是差一点就被卖去那样的地方,要不是画锦出手,还不知道如今会有多么的凄惨呢!
当初,丁香的爹娘和大哥大嫂要卖织锦,丁香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然而,她却并没有给五房的人通风报信。相信那个时候,大哥一家肯定没有把她看起来,没有防备她。想要给五房的人第一个消息,一点困难都没有,就算不好接近五房的人,大可以悄悄的接近村里其他跟五房亲近的人,又或者是族长和村长家的人。
然而,当初她竟然选择了袖手旁观。
东方祈安想到这一点,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看丁香的眼神,就少了一分怜惜,多了一分冷淡。
一向敏感的丁香感觉到了,心里不禁万马奔腾。
五叔,是不是不愿意帮忙?是不是埋怨我,当初织锦姐姐被卖的时候,我没有通风报信?我知道,这是我不对,然而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爹娘和大哥大嫂都恐吓我,说如果我通风报信,把事情给搞砸了的话,就把我给卖了!
五叔,我害怕啊!
不得不说,此刻是心虚的,再也没有半点的底气。之前,她还暗自以为,自己透露了那些消息,对五叔一家来说,是一个大功臣。她满以为,她大可以凭借这功劳,赢得五叔一家的感激和大的回报。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忽然一点底气都没有了。甚至,还生了恐慌的感觉,生怕五叔一家会因为怨恨,不但不帮她,反而对她落井下石。
丁香的身子,就不禁有点簌簌发抖。
东方画锦冷眼旁观,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簌簌发抖,这是心虚的表现么?
原本,她对丁香这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也诚心想要帮丁香一把。走之前,给她一百两银子,给她介绍一个兰园的护院,又或者是铺子里的伙计。
要知道,无论是兰园的护院,还是铺子里的伙计,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品过硬,身体健康,性格也不错,家里的人也没有极品。丁香本身的条件虽然在这十里八乡是不错,但是有那样的娘家,而且就认得几十个字,不算是有文化的人。这样的条件,能嫁给兰远的护院和铺子里的伙计,丁香应该做梦都会笑醒。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东方画锦猛然就改变了主意。
不行,丁香这人估计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不能跟她太过亲近了,不能让她跟兰园的人和铺子里的人有什么太大的拉扯!不然的话,一旦她和家人去了京城,这兰园和城里的铺子,指不定会乱套呢!
歹竹出好笋,那好笋,应该大部分的也会带了歹竹的影子。东方鹏飞的女儿,就算再怎么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有那样的娘家,假以时日,被娘家的人各种威胁逼迫,总有一天,或许会被带到沟里去的!
东方画锦从来就不会一棍子打死人,然而必要的防备,她还是不会松懈。
今天,丁香的目光,没有往日那么坦荡清澈。
俗话说的好,眼睛是心灵的另外一扇窗户。
看她这个样子,东方画锦也不敢再过多的信任她了。
“爹爹,不如就将这件事情交给爷爷奶奶去做主吧!”东方画锦就开口提议。
东方祈安点点头:“如此甚好,让你爷爷奶奶做主,这才是理所应当的。我不过是五叔,又跟你大伯一家断绝了关系,说来是没有资格管丁香的婚姻大事的!”
丁香急得不行:“五叔,你不要不管我啊,如果你不管我的话,我就没有活路了!爷爷奶奶,哪里管束得了我爹娘和大哥啊?”
东方祈安眉头微皱,不悦的打断她的话:“你说是什么傻话呢?你爷爷奶奶,怎么就管束不了他们啊?不是还有宗族么?若是你爹娘和大哥敢不听你爷爷奶奶的话,可以请族长做主,将你爹娘和大哥逐出宗族和翠竹湾!”
丁香不甘心的扑了过去,就要去抱东方祈安的腿,东方画锦眼疾手快,一把将父亲拉得后退了好几步。
丁香扑了个空,跌坐在了地上,目光定定的看着东方画锦:“小草啊,你不能不管我啊,你帮帮我吧!”
东方画锦叹了口气,将她给扶了起来,把她按坐在了椅子上:“我爹三天后就要去京城赴任,那是有时间限制的,延期的话极,轻则被罢官,重则下牢狱。他实在没有时间,帮你把婚事安排好,而且你有爹有娘,他也没有那个资格,来管你的事情!”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会亲自去找老族长和村长,请他们对你的婚事多看顾一下。若是你爹娘和大哥阻拦,不准爷爷奶奶为你做主的话,族长和村长都会出手相助。所以,你不用担心。爷爷奶奶,一定会为你找一个勤快本分的人家,只要你安分守己,这辈子就一定可以过上吃穿不愁的小日子。”
算了,还是不跟她太过计较了。这一个家族,只有子孙兴旺,大家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才能在风雨之中求得生存。如此,或许过个百十来年,翠竹湾东方家族,也能成为整个榆城地区的世家大族,有足够的能力护佑东方家族的后代子孙,让世人不敢轻易欺辱。
东方画锦看了看父亲,跟他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东方祈安对她点点头。
“这里有三十两银子,是我父亲给你的添妆,你拿着给自己置办五亩水田。有了这五亩的水田,日后即便分家了,只要勤快肯干,也不至于会饿肚子!”
东方画锦就递过去一个钱袋。
东方丁香欢喜的接过,满脸的感激:“谢谢五叔,谢谢画锦!”
中等的水田,六两银子一亩,三十两银子,确实可以买到五亩了。有这五亩嫁妆田,想要找一个不错的庄户人家,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五叔和小草,对她还是关心的。
她也不是贪心的人,心里真的很是感激。
过去,她对不起五叔一家,太过自私了。如今,五叔一家可以这样不计前嫌,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日后,她一定会好好做人,绝对不会辱没翠竹湾东方家族的名声。当然了,也尽量的,不要再给五叔一家添麻烦了。若是有机会,也还是要报答一二的。
见她这个样子,东方祈安和东方画锦,都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丁香,还是值得帮一把的。
东方画锦端起茶杯,小小的喝了一口,动作十分的优雅闲适。
丁香抬眸一看,不禁呆住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识,竟然有人只不过是喝一杯茶,竟然也能好看的跟一副水墨山水画一般。
让人,很难移得开眼睛。
甘氏和东方画锦姐妹几个,一起凑了两支银簪子,两个银手镯,两对银耳钉,两朵头花,一匹细棉布,一匹大红的锦缎,一匹可以用来做帷帐的纱布。给了东方丁香,作为给她的添妆,价值得有二十来两银子,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叶茂吩咐木匠作坊,为丁香打造一张婚床、两个木盆,一个梳妆台。标准,就按照中档的来打造。全部东西加起来,价值大概在十两银子左右。
东方丁香无比的感激。
有了这一些,她自己去绣铺定做一件嫁衣,就什么都圆满了。这样的嫁妆,即便在这十里八乡不是头一份,也十分的体面了。
“谢谢,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做人,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也祝福五叔日后前程似锦,一切顺利,祝福各位兄弟姐妹幸福快乐!”
丁香不顾劝阻,深深福身,给五叔一家恭敬行礼。
东方祈安欣慰的笑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去跟爷爷奶奶住吧,不要回那个家了!等一会,我就让叶茂去一趟老族长家,跟老族长打一声招呼!”
这个侄女,总算没有让他太过失望。
知道要进退有度,这样就好!
当晚,东方祈安就召集全家的人,商议东方墨锦的婚事:“这一次,我先走一步,你们把墨锦的婚事定下来再去京城。”
墨锦顾不得羞涩,开门见山的道:“爹、娘,我想要找一个家在京城的进士,不想在老家找!”
东方祈安心烦得很,不禁怒斥:“你不要好高骛远,在水县找一个举人,人家看得上你,你就应该知足了!别以为我如今有一点身份,咱们家里有一点银钱,你就自以为是!”
这是这辈子以来,他头一回对女儿墨锦发怒。
墨锦吓得浑身颤抖,却依然不肯松口。
东方画锦无奈叹息,只好开口劝说:“二姐,你如今都满了十六岁了,去京城之前如果还不定亲的话,搞不好会被人算计上一门很不靠谱的亲事的。关于这个问题,你早就很清楚了,为何还要如此的固执?依我看,不拘是举人也好,武官也罢,就在去京城之前,仔细查访一下,把婚事定下来吧!”
墨锦沉默了许久,这才不甘心的道:“好吧,不过我不要水县的,我要在府城找一个举人!三妹,你认识府城不少的人,就帮二姐把一下关吧!”
东方画锦就看向父亲:“爹,你觉得咋样?有功名的,没有妻子的举人,我倒是听说过十来个。要不,我给你说一说?”
“好的,你说来听听。”东方祈安瞪了墨锦一眼,就按捺住心里的不快,听三女儿细细讲述府城的那些世家大族,以及她听说过或者认识的那些人家有举人功名的少年或者青年。
东方画锦仔细回想,一直讲了两个时辰左右。
东方祈安看中一个人,这人叫方步,时年二十岁。样貌俊朗,才华横溢,是三年前的举人。也就是说,方步在十七岁那一年,就考过了举人了。而且,名次很考前,好像是考了第五名。
方步十七岁那年成亲,妻子难产而亡,留下一个两岁的女儿方音。方音乖巧懂事,性情温柔,方音的外祖家是府城郊外的一个普通的耕读之家,声誉很是不错,是通情达理的人家。
方步的为人性情都很不错,父母家人之中,也没有极品之人。最重要的是,方母跟东方画锦是忘年交,方步的两个妹妹,跟东方画锦的关系也很不错。
可以说,这家人,是知根知底的人家。
东方祈安真心的认为,方步对于墨锦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首先,方步没有儿子,方音只是个女儿,而且年纪还很幼小,性情也很不错。方音的外祖家,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家,日后当不会故意教歪方音。
再说了,再过几个月,方步就要去京城参加春闱了。那么,方步和墨锦成亲之后,大可以带着妻子儿女去京城。如此,就算方音的外祖家想要教歪方音,也没有机会啊!
如此,方音和墨锦之间,也当可以和睦相处,不至于会成了墨锦幸福路上的绊脚石。等方音长大了,给她一份嫁妆,欢欢喜喜的把人嫁出去。嫁得好了,日后还可以成为墨锦儿女的一份助力,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最最重要的是,方步不是个好色的人,妻子去世那么久了,他也没有纳妾。身边,就一个伺候他日常起居的通房丫头,也没有宠溺这通房丫头,更没有让这通房丫头生下儿女。
而且,这个通房丫头,还是在他的妻子去世一年之后才收的。也就是说,他其实是个一个专情的男人。风月场所,据说他也从来就没有去过。换言之,如果不是为了解决生理的需要,他或许连这个通房丫头都不会收下。文人的那些陋习,男人的那些通病,他一样都没有,很是风光霁月。
这样的男人,连东方祈安这个男人,都没法不赞许。
这样的男人,就连东方画锦,也没法不欣赏赞叹。
如果,如果她没有遇上宋词,这样的男人,她一定会设法抓在自己的手中。
不料,就是这样的人家,墨锦竟然不屑一顾。
“我不要,我不答应!”墨锦断然拒绝,猛然站了起来,愤怒的瞪着自己的父亲:“爹,你让我给人做继室,亏你想得出来!我死都不会答应,我好好第一个黄花闺女,去给人做继室,那还不如让我去死算了!”
东方祈安气得手脚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