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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国情不同
    从东胜州到唐龙镇,过了黄河不久便就进入山地,或沿山谷,或沿山梁,一路南行。这是自古就有的道路,哪里有水泉应该安歇,哪里有村镇可以补充粮草,经常来往的商人都一清二楚。可这次与以前不同,从东胜州来的行商,带了大量牲畜,路上的补给非常困难。

    这条路不能通行大车,货物全靠骆驼和马匹驮运。浩浩荡荡的商队,有牲畜数千,一路上不知发生了多少故事。正是因为牲畜太多,耶律不花等人塞进来的千匹好马,才能浑手摸鱼。他们又不是军队,无力从附近的蕃部征调粮草,一些小商人叫苦不迭。

    三天之后,队伍便就越拉越长,带的补给不足的商队落到后面,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放牧了。

    一座小山上面,一个番胡打扮的年轻人暴躁如雷,骂个不休。他身边一个商人小声劝说,满面都是无奈之色。直到那年轻人骂得累了,商人才叹着气离开。

    到了休息的地方,另一个商人问道:“哥哥,那个小王子刚才骂些什么?”

    先前的商人道:“刚才我到那边大商队买些精料,不想几天时间,他们的价钱就涨了三倍。我们带了两百多匹马,如何买得起?小王子听了,在那里骂个不休。他带的都是好马,要在唐龙镇卖好价钱,一定要喂精料,这钱花得如何不防疼!”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叹气。他们是西域商人,祖上是流落那里的汉人,多年沿着北方大草原的商路,在西域和西京大同府之间经商,跟草原部族熟悉。此时的西域商路一南一北,南路经吐蕃之地入宋朝的秦州,与中原贸易。北路则沿着阴山以北,经阴山白道南下入丰州,再到西京大同府,与契丹贸易。

    自归义军陷落,西域彻底与中原隔绝,那里一直流传着锦绣中原的传说。商路上的商人,最大的愿望是能够直接与中原贸易。唐龙镇作为一处贸易之地,向北路的西域商人打开了一个窗口。此次商队有这么大的规模,这些观测风向的西域商人功不可没。

    小王子是阴山附近党项藏才族首领的儿子,被这些商人撺掇,带着马匹来唐龙镇。唐龙镇周围本就是藏才族的一处聚居中心,小王子自认自己来这里走亲戚,心气很高。却不想在东胜州的时候,便就被契丹人瞧不起,好不容易到山里了,又碰上这些坐地起价的奸商,郁闷无比。

    自唐龙镇以北,一直到阴山,党项族人口占多数,分为许多部族。再向北,才是鞑靼人地盘,因为历史上蒙古人忌讳,后世被称为阻卜。此次前来唐龙镇的蕃部,以党项人为主。自契丹征服这里,他们就叛服不常,独立性比较强。这些党项部族,因为历史的关系,跟建立夏国的拓跋部多为世仇,元昊虽然百般招纳,归附的并不多。倒是数十年前,宋朝使节经过他们那里,就有七万帐归宋。这些党项部族,感情上跟麟丰府三州的党项人亲近,唐龙镇放开商业,最感兴趣的是他们。

    最前面的商队进入唐龙镇的时候,最后面的还在百里之外,由于缺乏粮草,叫苦不迭。

    名义上的唐龙镇之主来中平带了手下,迎在城门。他梳着汉人发髻,穿着党项服饰,频频拱手。

    一个髠发胡服的大汉走在商队前面,大摇大摆,到了城门处,与来中平唱了个诺,招眼望天,高声道:“洒家白涣,是东胜州管粮草耶律太尉管下,来这里交易。城里有管事的人,带我去见。”

    来中平陪着笑道:“在下来中平,世守唐龙镇——”

    白涣不耐烦地道:“又如何?自西贼掳了来守顺去,这里还归你来家管么?来时太尉说,这里一切都是火山军杜知军做主,想来在城里,快快带我去见!”

    来中原转身看着一个汉人官员,满脸无奈。那人点了点头,来中平当先引路,带着白涣入城。

    杜中宵跟张岊坐在官厅里,听了士卒的禀报,先是一愣,继而对张岊笑道:“原与契丹谈定,这里是贸易之城。到了这里,就是商人做主,官府不插手了。怎么听契丹人的意思,他们是官商么?”

    张岊也笑:“现在城里货物,最大的货主就是火山军衙门,我们不一样是官商。”

    杜中宵想了想,摇了摇头:“说的是也是。不过我们避嫌,不由官府出面,雇的人商人,跟做生意的在商言商。契丹人怎么这么晓事,连门面功夫都不做。”

    火山军开在唐龙镇的商号,全部都用私人的名义,表面上看上去与官府无关。如果还是官方跟官方做生意,不过是另一处榷场,何谈自由贸易之城?不过杜中宵没有想到,来的契丹商人中,并没有人跟契丹的官方有关系,全是私人贸易,他们只是借用契丹官方的名义而已。

    知道自己不出面,来中平必然摆不平,杜中宵告别张岊,到了旁边的偏厅里。

    到了衙门口,自有兵士通禀,带着白涣等人进去,来中平依然到城门那里迎接商队。

    到了偏厅,白涣见主位上坐着一个少官人,穿着便服,想来就是杜中宵了,上前唱诺。

    杜中宵吩咐赐座,对白涣道:“员外远来辛苦。不知如何称呼?”

    白涣道:“小的名白涣,是东胜州主管大军粮草的耶律太尉的主管,此次奉太尉之命,到唐龙镇这里做些生意。太尉对此次贸易极是看重,不敢有丝毫闪失,还望知军成全。”

    杜中宵道:“唐龙镇里公平买卖,有人卖,有人买,各自获利,不知你家太尉要我帮些什么?”

    白涣道:“交易的事,小的自会去做。惟有此次商队里带了不少马匹,是太尉出了本钱的,望知军照看一下。马匹必然是卖给南国,哪个卖了,卖了多少,价钱如何,知军一一记下。回去之后小的要向太尉禀报,不能有丝毫错漏。此事紧要,拜托知军。”

    杜中宵面色不悦:“已经说过唐龙镇是自由贸易之城,不收商税,各自交易,我如何去记下你说的那些?若是查得这样仔细,以后哪里还有商人到这里?”

    白涣不以为然地道:“知军莫要诳我没有见识,马匹贵重之物,必然是军中收买——”

    杜中宵摆手:“即使是军中收买,也是派商人前来,回去之后另行结算。在城里,商人买卖,官府是不管的。——主管,这是第一次交易,我卖太尉个面子。你那里派几个人,我命城里的人帮着,四处去看马的情形。到底如何,你们自己记录,与我不相干。”

    白涣听了不死心,问道:“难道知军就不在城里做生意?”

    杜中宵道:“本朝律法,不许如此,我在城中并没有生意。”

    白涣想了想,又问道:“知军没有生意,难道官府也没有?”

    “城中商户,俱是商人,这是城中规矩。”

    听了这话,白涣不由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按契丹的规矩,做这种事情,自己不参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如行军打仗,契丹贵族抢夺战利品,甚至奴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好处,费心费力为了什么?

    这就是国情不同,宋朝官员的俸禄比契丹的优厚,相应的约束也多。官员想不想给自己捞好处?当然也想。不过对于宋朝官员来说,不会如此露骨,手段要隐蔽得多。就是杜中宵,也想着等过几月父亲来了,从唐龙镇的贸易中自家也赚些钱,不会跟白涣这样就是了。

    大权在手,赚钱的办法有很多,直接下场,这吃相太难看了。在并州的时候,杜中宵建毛皮货场还赚了一笔钱呢,却没有经商,他自然有其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