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刘几布置,韩琦道:“只以三千人攻屈野河,是否兵力少了些?”
刘几道:“屈野河一带寨堡,党项兵力一共三千余人,其中独轮寨最多,有一千二百正兵。三千兵马带大小炮一百门,足以攻破独轮寨。破独轮寨后,党项只余不足一千八百正兵。有二十一处寨堡,兵马最多的五百余人,最少的三十余人,三千兵马足够了。此去地形破碎,道路不便,行不得大车,全靠马和骆驼。一共六千五百匹马,八百余骆驼,再多经略司支撑不易。”
听了刘几的话,韩琦才想起外面的地图上,党项寨堡的位置和兵力清清楚楚,刘几布置必然是全面考虑过的。立足于快打快出,不占地盘,兵马多了没用,那里的地形也无法支撑后勤。
韩琦不再说话,杜中宵道:“让外面的人尽快拟了作战计划,军主看了,给我和相公看。”
刘几应诺,便就告辞,回自己对面的房子去了。
韩琦这才明白,为什么刘几有自己的房子,自己和杜中宵挤一间。具体的作战布署,即时指挥,都是刘几负责的。杜中宵作为主帅,只是负责大的战略,并不管庶务。
两人喝茶,韩琦道:“经略此战是声东击西之计,不知何时出天德军?”
杜中宵道:“我已在党项安排了眼线,只要攻了屈野河,党项大军集结,便立即从天德军出击。”
韩琦心中一直忐忑,他在沿边打了不少仗,但这种仗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杜中宵道:“如果党项弃屈野河不顾,就是不集结大军,又该如何?这样一场大仗,总该考虑万全。”
杜中宵道:“屈野河一带土地,是党项国相没藏讹庞所有,收获全入其家。没藏讹庞大权独揽,怎么会弃自家私财于不顾?我估计,党项一得了我们进攻的消息,就会立即集结兵马。当然,估计的事情做不得准,世间总有些事情我们预计不到。如果党项不集结兵马去救独轮寨,天德军便再等上些日子。等到草木泛青,牧民准备转移牧场的时节,全军齐出,攻黑山监军司。”
韩琦听了连连点头:“这是万全之计。牧民艰难,他们熬了一个冬天,牧草一青,便就要及时转移牧场。到了那时,党项兵马点集不易,必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经略,天德军由谁指挥?”
杜中宵道:“没办法了,只能由我去。南路离不开,刘军主只能驻东胜州。军中其他将领,要么专管骑兵和炮兵,要么只是一师之主,无法调动全军。”
天德军是主力,不但是杨文广、赵滋和窦舜卿的三个师步兵在那里,炮兵和骑兵主力也在那里。刘几不去,只有杜中宵亲自去,才能统筹调度。军和师的区别在这里,没有得到足够授权,步兵师长是指挥不了军管的炮兵和骑兵。这一级之差,牵扯到了很多东西,并不只是官大官小的问题。
韩琦跃跃欲试,知道天德军才是主战场,自然想去看一看。不过自己现在对杜中宵军中到底如何作战不熟悉,没有提出来。还是先看一看刘几是如何指挥作战的,到时看情况再说。
催马出城,行了一段路程,张岊对身边的姚守信不好意思地道:“此次出战,麟府路兵卒不多,却让我为主将,以你为副,我心中甚是不安。”
姚守信笑着道:“都监何必不安?我是带炮兵的,本就不适合带兵作战,只能做副手。这一带只有我们二人能够外出带兵,都监不为将,就只能刘军主亲自来了。”
张岊想想,还真是这样。营田厢军的主要将领都集中到了天德军,东胜州适合出来带兵的,只有自己和姚守信。刘几要坐镇东胜州,自然不会出来,那就只能是自己做主将了。
营田厢军的指挥体系,刘几是不允许直接带兵作战的,他是一路的指挥。
这是跟禁军完全不同的作战体系,不讲究主将个人勇武,要求他们敢战能战。全军的战斗力,是靠体系保证,而不是靠主将保证。主将要求的更多是专业指挥能力,而不是冲锋陷阵的能力。
张岊是难得的勇将,对此有些不适应。前些日子突击学习了营田厢军条例,觉得浑身不自在,觉得好像处处跟自己这种人作对一样。不过身处其中,不学也得学。
进了寨厅,行礼如仪,卢宏掏出一封书信道:“寨主,过了这些日子,也未给知军回话,我们知军甚是不悦。此次差小的来,发书责问,寨主莫把番户叛逃当作小事。”
刘胜吩咐接了书过来,问道:“除此之外,你们知军还有什么话让你带来?”
卢宏拱手:“知军言,番户叛逃,朝廷责问非是小事,寨主尽快把人送回才好。若再不闻不问,不定知军就要亲自追捕,那时起了纷争,大家面上不好看。莫要怪言之不预。”
刘胜问过逃来的番户,宋军对他们听之任之,既不劝说,也不阻拦,任他们几百里路来去自如。对面的金肃军知军这些话,怎么听怎么是敷衍公务,话里听不到一丝诚意。
把书信看过,随手放到案上,刘胜道:“回去禀报何知军,此事我自会留意。如果发现了越境的番户,必然送回。只是番人一向游牧为生,迁徒不定,未必就到我这里来了。”
卢宏拱手:“如此麻烦寨主。我们知军得了消息,番户就是逃到这里来了,寨主做主!”
刘胜随口敷衍几句,客客气气把卢宏送回出寨,去跟轻宁德光商议。
听了刘胜的话,轻宁德光道:“咶噪!逃来的番户我问过,宋人根本不阻拦,任他们来这里。等到人来了,他们又派人来说,让我们把逃到这里的番户送回去,不是消遣我们!”
刘胜道:“太尉,此事不寻常。下官觉得,宋人如此做,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轻宁德光笑道:“有什么阴谋?难道他们还会派兵打过来?对面河曲数路,宋人驻军三万,几个州军一分,对面金肃军才多少人?我看就是他们兵力不够,看管不过来,才让这么多番户逃来。我们又不是替宋人看门户的,逃到这里的人口,难道还给他们送回去!对了,已是二月,眼看着就要江河解冻,春耕下种,你再出一把力,多收些人口来。等我回去,必然替你向因相说好话,到时高升!”
刘胜无奈,只好答应。只是心中疑惑,宋人到底要干什么。
平安过了两日,刘胜在寨中闲坐,一个亲兵快步进来,叉手道:“寨主,大事不好!”
刘胜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来,问道:“什么事情?军寨中如此说话,成何体统!”
那亲兵道:“寨主,此番真是大事不好!刚刚来了三个逃到我们这里的宋境番户,说是路上遇到宋军阻拦,只有他们三个逃出来。”
刘胜急忙问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被阻拦的?离军寨多远?”
亲兵道:“小的问过了,在暖泉峰南边,离军寨只有二十多里路。”
刘胜吓了一跳:“如此说来,宋军岂不是追过了国境?竟敢侵我境土,这还了得!”
正想调集兵马前去驱赶,想起轻宁德光还在这里,对亲兵道:“你吩咐寨中将领到寨厅议事,我见过轻宁太尉,便就过去!宋人入境,必须驱逐出去!”
亲兵应诺,转身去了。
刘胜急急来到轻宁德光的住处,道:“太尉,刚才亲兵来报,宋人阻拦番户叛逃,竟然追过边境来了!末将守卫疆土,岂容宋人入境,这便带兵驱离!”
轻宁德光皱起眉头:“宋人入境,消息确实吗?你若带兵前去,还是先查清来了多少人。若只是几十人的小股兵马,何必劳师动众?派个小校带一二百兵马赶走就是。”
刘胜道:“这一带人烟稀少,两国兵马偶尔越境是常有的事情。不过此番不寻常,宋人拦阻番户竟然到了暖泉峰的南边。暖泉峰那里有水泉,下官认为,不定他们在那里驻扎。”
轻宁德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宋军在那里驻扎下来,番户还如何到我们这里?如此看来不是小事。你速派游骑前去查看,准备带兵把他们驱离!”
刘胜应诺,快步到了寨厅,安排人马。
暖泉峰位于独轮川上游,是党项和契丹议定的边界,宋军入驻后继承了下来。这一带砂砾遍布,河水苦涩,多不能饮用,人口聚居区多依泉水。暖泉峰有甘泉,可以驻军。
宋军出现在暖泉峰南边,明显越过了边境,很可能驻在暖泉峰。不能尽快驱离,就截断了番户逃来的道路。金肃军前两天警告,没想到真派兵来了。
看天色不早,刘胜选了精干游骑,让他们明早天不亮就出发,侦察暖泉峰一带。发果真有宋军驻在那里,立即回报,自己带大军前去驱赶。这种边境冲突是常的事,不会发生大战,刘胜并不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