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此刻只想着怎么才能打发陈娇,对陈娇的话根本不及多想,心想先用这个借口忽悠过去再说,以后有机会自然还能把美人再送到天子眼前,不急在这一时。
“如此,正好。”陈娇笑盈盈的击掌笑道,“我才从堂邑侯府回来,父亲母亲要送些生辰礼给我二哥,长公主的这些歌姬美人正好与大寒同去隆虑侯府,有大寒代劳省得长公主还要再遣他人送去。”
平阳公主闻言整个人都懵了,千算万算她都没想到陈娇会立刻提出把这些歌姬美女送给隆虑侯,这些女子不知花她费了多少心血银钱在各处寻找,又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请人悉心调教就巴望着那一天能被刘彻看上一个两个,可是陈娇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她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全部进了那长安小霸王隆虑侯的府里,她怎么甘心哟。
“公子你何必急在这一时呢,这些女子还没被调教好,容我……”
平阳公主急急慌慌的解释着,哪想陈娇理都不理她那一茬,依旧带着淡然的微笑对那些各级美人道:“都听见了吧,你们的主母平阳长公主已经把你们送给了隆虑侯,你们就不必去匈奴了,还不谢过长公主?”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堂邑侯少公子到底为什么被阳公主忌惮,但明显平阳公主对他的话不敢违拗。这些歌姬舞女平时最怕平阳公主,可是比起被送去匈奴背井离乡老死他乡,她们觉得得罪一小下主母然后马上依着这位公子的话被送去隆虑侯府才是更好的归宿。
“奴婢多谢长公主,长公主恩德山高海深奴婢永世不忘。”
厢房内外,原本准备表演的,踢毽子的,看热闹的,凡是只要在场的歌女舞娘现在都匍匐在地行大礼磕了头,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五六十人。
五六十人啊,这可是平阳公主妄图得到天子宠信的大部分筹码啊……
平阳公主看着她们恨得压根都痒痒,这群可恶的小贱人,都是忘恩负义的蠢货!
平阳公主眼底愤恨与惋惜交错出现,她现在后悔的连舌头都想咬掉。送什么隆虑侯啊,这明明就是皇后为了彻底断掉她给天子送美人这条路特意挖的坑!没了这些歌姬舞女,没了这些美人她那什么送给天子啊!
陈娇侧眸欣赏着平阳公主脸上精彩的表情,不待她答应便对身后的大寒道:“大寒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让长公主身边那位嬷嬷好好跟你交代交代,带着这几十位色艺双馨的姑娘去隆虑侯府?”
“诺。”大寒走到平阳公主面前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礼道:“长公主请。”
平阳公主胸口起伏,狠狠的瞪着看着大寒高傲扬起下颌竟然一语不发。
陈娇看着平阳公主不愿低头的神情眯起了眼睛,口气由欢快瞬间变得冷凉:“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刚才说‘至亲贵人’是隆虑侯这种话是骗我的?”
嬷嬷口中的‘至亲贵人’到底是谁,这本就是平阳和陈娇心知肚明的事情。平阳公主虽然气不过但她肯定不愿承认自己要送美女给刘彻这个事实,因此也就只能万般无奈的咽下这口气按陈娇说的去做。
“容嬷嬷,把这里的歌姬舞女和美人统统记录一下,跟着这位大寒姑娘去隆虑侯府。”平阳公主咬着下唇,这句话恨不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恰在这时平阳侯的近侍张通带着刘彻身边的黄门苏一赶了过来。
张通是平阳侯的得力近侍,进了月门就发现院子里有些气氛不对,他赶忙上前对平阳公主行了一礼,机灵笑道:“公主,侯爷让小人过来看看,请这位贵人入席。”
这时苏一也小步走到陈娇身边行了个大礼道:“公子爷,主上等您呢,让小人特来请您。”
陈娇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唇边露出不屑的笑容:“苏一,你来的正好,让长公主的嬷嬷把这院子里姑娘们的花名册取来,与大寒一起一间一间的对名册,凡是在册的姑娘一个都不要落下,按照平阳公主的意思交给大寒,立刻送去隆虑侯府,明白了吗?”
“诺,小人明白。”苏一当即低头道。
陈娇忽然变得目光凌厉,语气强硬:“我说一个人也不要拉下,你懂吗!?”
“小人懂,公子爷放心,一个人也不会落下。”
苏一是刘彻身边的一等黄门,陈娇就不信平阳公主敢在苏一和大寒两个人眼皮子底下再给她玩花样!
陈娇吩咐完苏一看也不再看气得满脸通红甚至有些发抖的平阳公主,她谁都没带转身就潇洒的离开了北厢。
真是舒服啊,看着平阳那个贱人忍气吞声想发火又不敢发的样子真是太爽快了!
陈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只觉前世胸中的那口恶气都吐了出来。此时她根本不想管那一院子呆的呆愣的愣的下人,只想一个人轻轻松松的高兴一会儿。
怀着这种心思陈娇有意就没走大路,她对平阳公主府很熟,北厢房这边有一条水边的游廊通向前庭,她打算从那里过去找刘彻。
陈娇手里颠着那枚彩羽的毽子,刚才这小东西还算为她立了一功,直接打在了平阳的脸上,所以陈娇在月门门口看到直接就捏了起来,趁着好心情一边走一边把玩。
天边夕阳半沉,收敛的橘金色光芒被游廊之下的莲池倒映出更加妖娆的金紫色,远处的高天苍穹染遍了瑰丽的火烧云,恰如陈娇此刻的心情美丽无限。
陈娇手上用力彩毽被她抛入空中,她抬腿一踢然后又打了个花从后面踢了一下才得意的接住了毽子。
“就那点花样还跟我玩,哼,好玩的还在后头呢。”陈娇一语双关自顾自的得意一笑,手上再次加劲将彩毽抛向空中,她本想玩个高难度的动作,岂料没注意脚下已经有了台阶,这一抬腿没掌握好平衡和力度,不但彩毽踢飞了,她自己也一脚踏空,眼看就要跌一跤。
“哎呀!”
陈娇跌下台阶的时候真是后悔死了,怪不得都说得意忘形,这没留神的一跤跌下去她的腿恐怕要疼很久了,就算一瘸一拐的进了大殿也一定会被刚刚收拾的平阳暗笑,真是亏死了。
“小心!”
就在陈娇马上跌倒的时候,忽然就有一只手凭空伸了过来,陈娇也不及多想双手一伸就握住了那只手,凭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力,拽着她竟然稳稳不动,陈娇有了借力身体重心前移,拉紧了那只手一用力就让自己站直了身体。脚一落地她才真正放心,虚惊一场,还好没有跌倒给人看了笑话。
☆、第112章 再见卫青
陈娇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抬头去看那只手的主人,一看之下她竟有些恍惚,因为眼前那张英武清俊的脸孔分明就像她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君上,得罪了。”眼前的年轻男子注视着她,澄明的眼眸似乎让她一望见底,那眼底的清澈与坚韧令她更加熟悉。
略带磁性的醇厚嗓音令陈娇回神,她看着眼前绽开微笑的年轻男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
陈娇的语气中的一丝惊喜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大概就是沉浮岁月意外相逢的喜悦。
眼前的这个人她见过也认识。她当初与他相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瘦削无助的舞勺少年,如今一年多未见他却已然比去年上祀节时更加高大英挺沉稳帅气,这个她总是以为不会再见却又总是意外相遇的郑姓少年今日竟然又神奇的出现在了陈娇的眼前。
“年逾未见君上似乎您认不出在下了。”他的声音低而悦耳显然变声期刚过,与之前的声音有所不同,但仔细去听还是能够听出温厚中的清冽。
或许是惩罚了平阳公主心情明朗愉悦,又或许是夕阳灿然暖光醉人,总之陈娇面对着眼前身姿笔挺目光清润的郑姓少年唇角扬起露出发自内心的温和笑意:“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主家。”卫青笑了,语气平和。
他的笑容里已经不见了曾经提起主家时的局促和回避,他变得更加坦然而沉着,让陈娇不由自主联想起《述而》中的那句话:君子坦荡荡。
不错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就是干练坦荡,如果说曾经他因为身份的底下还略带隐忍与自卑,那么如今那些已然被坚韧和平和所取代,陈娇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黑而清透的眸中是平静与温和,但眼底又泛起少年人应有的锐气和自信,坚强和倔强。
目光如炬身形伟岸,看上去他越来越像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只是没想想到原来他也是平阳公主的家人。还真是很巧啊,平阳虽然是个虚荣狡狯的女人但她府中确实卧虎藏龙。
陈娇想到这里竟然低低的笑了一声,里面满是讽刺和无奈。
卫青不解陈娇的笑意,不知自己哪里让她不悦,心中耸然道:“君上怎么了?”
“没有,你的变化有点大,我一时,不太习惯。”陈娇随意笑笑,“你现在真可算得上形容俊爽风姿不凡了。”
陈娇虽然心情好但她确实没有恭维别人的习惯,她说的只是实话而已。如今的卫青已经年过十六,他身形颀长,劲力卓然,眉如墨羽,目似朗星,身上除去自有的英武味道竟还给人温润谨慎的感觉,确实是一表人才。
卫青虽然时常跟随平阳公主车驾得到达官显贵的夸赞,但他并不在意那些,只是今日听到陈娇也这样赞他他虽不太习惯到底心中喜悦,加之他今日也遇到了命中贵人情绪极好,此刻不由就露了笑意,低头道:“君上过奖。”
“不算过奖了。”陈娇淡淡的说。
“君上的男装打扮着实让在下惊诧,不过君上风采高雅英姿潇洒也着实令人殷羡。”
卫青说话比较隐晦委婉,其实陈娇的男装扮相确实让他有些吃惊,不过也的确令他眼前一亮。
“别说那些恭维话了,我听得多了。”陈娇摇摇头整一下身上的外袍交领缓步走向前面。
卫青跟着她走了几步才想起刚才扶陈娇之前在空中单手接住的彩毽,连忙紧走几步低头呈上来恭谨道:“君上。”
陈娇怔了一下,他都快把这个彩毽忘掉了,竟没想到让眼前的郑姓少年又拿了出来。本就是一个小玩器,陈娇现在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摆摆手道:“送你了。”
卫青惊愕的抬起头,怔了一下才又低头道:“君上要送在下东西?之前那……”
“我说送你就送你,这等小玩物何必在乎,别说一件十件就是一百件我也赏你。”陈娇蹙了眉心语气中满是高傲的烦躁。
她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浪费口舌,再说她早就过惯了说一不二的日子,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拒绝。并且这个世上除了天子没有人能拒绝她的恩赐,反过来,她不给的东西,谁也不要妄想去拿。
“诺。”卫青不再多言,他不愿任何事惹陈娇不悦。陈娇是她的恩人,她就算让他去拼命他也会去,更不要说给他赏赐了——虽然这个赏赐本身就很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