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这些原因吗?他跟自己的求证都是因为在乎他们的麒儿吗?
陈娇是怀着忐忑和不定的心情走向宣室后殿的。
此时的未央宫已过掌灯时分,虽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无数的灯火次第亮起又让这座宏伟的大殿显现出别样的辉煌。
陈娇站在廊下,她在想要怎么跟刘彻提起这件事。有些话她不能明说,甚至不该询问,刘彻显然不想让她知道他请相士的真正理由,而她也并不是通过光明正大的途径看到的那封信。如果摊牌,如果刘彻并没有她最坏的那种设想,她该怎么面对自己利用他的爱翻找机要的后果,要怎么面对他的恼羞成怒,怎么面对他长久以来小心保护赋予给她的信任。
“嘻嘻,哈,哈哈。”
陈娇正是心事重重,却听到几步远的后殿里传来几声孩子小声,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去,在宦官推开的雕花门内,她看到刘彻将刘麒高高的举过头顶正在转圈,形容非常高兴。
“陛下。”陈娇站在门口看着大殿中间嬉笑的父子。
刘彻瘦了手臂将刘麒抱在身上看向门外,看到陈娇眼中有显出兴致极高的华彩:“阿娇来得正好,你不知道朕有多高兴,麒儿真是朕的好儿子!”
陈娇没有笑,她跨步走进来,步履缓慢优雅却不似往常平稳坚定。
刘彻放下刘麒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对她高兴道:“阿娇你看,一味驻军必定不是长久之计,朕还在绞尽脑汁想如何才能巩固朔方防御,就是麒儿,麒儿跟朕说这里那么大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人耕种!”
刘麒嘻嘻的笑了,邀功一样对陈娇道:“父皇之前说陇西好多人没有地种,刚才我看到那边好大一片地方,就问父皇那里为什么没有人耕种。”
“朕要下令迁徙十万民众到漠南(河套平原河西走廊那个位置),卫青说过那里水草丰沛适宜耕种,朕在那里简历朔方郡,如此一来不丑城池不固补给缺失,有了这块后方远征匈奴便省去不少力气。而且这样一来还解决了陇西并地流民四起的问题!”刘彻很兴奋,说着就使劲揉了揉刘麒的小脑袋,“麒儿是给朕出了大主意,日后不成大器都不可能,将来一定会超越朕。”
刘彻高兴的很了,说话都不太修饰,以为的夸赞刘麒,让陈娇不禁蹙了眉心。
不过是孩子的一句戏语忽然给了他施政的灵感,他竟然就这么高兴,把儿子当天才看,说什么必成大器,说什么能够超越他,这也真的是一个高兴过头的父亲才能说出的话。
“大寒,把二皇子带出去吧。”陈娇的脸上还是没有意思笑容,只是平声让大寒将刘麒带出去玩。
刘彻的高兴劲还没散,兴冲冲的跟她说:“朕还没告诉你,其实前几日朕就给麒儿和麟儿选了开蒙的师傅,最后定了丞相李蔡的叔父李积,儒学造诣不在董仲舒之下,本来还想在博望苑开课让张骞给他们讲讲,又觉得孩子还小,现在看来是有这个必要,就当开开眼界,咱们的儿子当真聪明的紧。”
陈娇见他对儿子的事那么伤心一时间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谈刘麒面相的事。
“恩,对了。”刘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事,合掌道,“还应该给他们找两个伴读,你觉得这些常与诸侯亲眷入宫的世家子里有没有与麒麟儿年纪相仿品行极好的孩子?阿娇,你可要想好,伴读不能乱选,当年吴王的太子就是父皇的伴读,惹下了多大的祸事,免得把儿子带坏了。”
“恩,我想一想。”陈娇有点心不在焉的说。
刘彻完全沉浸在给孩子选师傅选伴读的事情里,想了想道:“张骞和赵无心不是有个少子吗,比麒儿长一岁的那个,改日叫来你瞧瞧,朕也看看,如果好就留下,你看呢?”
刘彻那么专注于培养刘麒那么重视他,这让陈娇越来越觉得无法开口,心思越来越乱只答道:“好。”
她的话毕寻常少了太多,以往牵涉到孩子他们总有许多话要说,可是今天她的走神终于让刘彻发现了端倪。
“怎么脸色不好。”刘彻收了笑容有点忧虑的看着她蹙眉问道,“最近你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有心事吗?”
到底该不该提起呢,提,会失去他的信任;不提,她始终担心刘撤回介怀,她害怕他会对她的麒儿下手……
可是,可是眼前这么在意麒儿的刘彻,那么爱麒儿的刘彻,他真的会因为淮南王貌似设计的一句话伤害他真心疼爱的儿子吗?
陈娇看着刘彻眼睛,那双情绪简单的充满了兴奋和担忧的黑色凤眸……
他不会。
陈娇在一瞬间忽然给了自己最坚定的答案,他不会伤害麒儿,绝对不会!
“怎么了?”陈娇眼中变换的情绪让刘彻疑惑,他更加专注的凝视陈娇,低声认真的问道,“有事要对朕说吗?”
陈娇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动了动红唇道:“没有,就是……就是麟儿这几天咳嗽,心里时常惦记。”
☆、第280章 君爱联姻
刘彻闻言劝道:“那日赵无心不是都看过了,说是肺火旺了些,休息几日清淡饮食便好了,你别太担心。”
陈娇心不在此,只是敷衍的点点头。
“朕下午见御医令还问过他麟儿今日可曾好些,御医令也说除了年纪小嗜睡没精神其他都还好,再过两日就没事了。”刘彻见陈娇还是心神恍惚的样子便道,“晚上去看过麟儿了吗?”
“陛下……”陈娇忽然开口,但话却没说下去。
“恩?”
“你,真的很在意麒儿和麟儿吗?”陈娇抬头问。
刘彻一愣,不明何意,但是显然有些不高兴:“你这是什么意思,朕的儿子朕怎么会不在意?”
“那如果,如果有人说他们天资有问题,或者他们太顽皮闯了什么大祸你会不会怪罪他们?”
“朕的儿子天资好得很。”刘彻板着脸毫不客气的说,“若说到闯祸,刚才朕还跟你说,父皇当年好端端打死了吴王的太子惹出了‘七国之乱’,就这么大的事也没见文皇帝怪罪父皇。麟儿懂事就不说了,麒儿能惹什么事闯的祸还在父皇之上?你别乱操心。”
刘彻真的有点不高兴了,陈娇今天一直说儿子这不好那不好让他打心里不太痛快,好好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能成大器,怎么在自己母亲心里到成了惹祸包了。
陈娇细细的观潮着刘彻,看他的态度不像是在自己面前装出来的,这才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是她多心了。既然选择信任,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自己试探刘彻呢。
“我就是随便问问,怕他们小时候太骄纵长大失了管束。”陈娇面前笑了笑,“也没什么事,陛下还要忙的话,我就先回去看麟儿了。”
刘彻出了口气转过身对陈娇道:“朕刚才态度不好,别往心里去,不过以后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那样说孩子,谁家的父母也不爱听,弄得朕好像不是真心疼爱他们一样。”
“好。”陈娇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点温和的笑容。
“不过朕还真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说。”刘彻拉陈娇坐下,在她询问的目光下缓声道,“这次对匈奴出兵是大事,朕举十万大军还需要赵国和燕国军队的协助。况且赵王又是朕的长兄,这些年兢兢业业恪守北疆,朕也想借此机会好好赏赐他。”
陈娇不太明白刘彻的意思,赏就赏,问她又是真么意思呢?
“朕的意思是荣皇兄的长女阿岁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了,朕想在长安为她寻一个显贵子弟做夫婿。”
经刘彻一提陈娇想起了几年没见的刘岁,那个小姑娘确实很不错,除了口不能言其他都方面无论样貌还是品性都非常好,又难得开朗大方不似那些长安贵女矫揉造作,因为长得跟自己有很多相似之处,陈娇确实喜欢这个姑娘。
不过刘岁毕竟是藩王之女,又是赵王刘荣的掌上明珠,刘彻特意把这件事很重视的拿出来跟她商量,也说明刘彻想给这位长寿翁主选配的夫婿绝非一般的诸侯显贵世家。而且既然牵扯到用兵,那么刘彻肯定是希望进一步巩固与刘荣的关系,这样他才敢放心大胆的调用赵国的军队,不必担心刘荣有不臣之心。
“陛下有什么打算?”
要求这么高就不单单是想让陈娇出出主意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刘彻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刘彻也没绕弯子,直接道:“朕的意思是,君爱的年纪也该娶妻了,总在军队里也不是办法,姑母之前给朕书信也提起过这件事,所以,阿娇你看呢?”
门户相当亲上加亲,年纪也相仿,又是天子保媒赐婚。只要太主和堂邑侯没有意见陈娇当然也没意见,虽然刘岁不能说话但是陈娇真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好,况且陈君爱本就寡言,也不是肤浅的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个。
陈君爱这个年纪放在别家的贵族公子身上,儿子都要两三个了,可他倒好,仗着堂邑侯鼓励他立军功,太主又鞭长莫及管不到,天天就在军营里,对世子夫人李吉儿推荐的媒人统统一概不理,李吉儿和陈季须又没本事去军营里把他逮回来,只能干瞪眼没办法。
陈娇根本劝不动他,以前跟刘彻提让他赐婚刘彻也好像另有主意,现在看来真的是有联姻的想法。娶阿岁也挺好,陈娇何尝不想陈君爱早早成家,可怕就怕这个默默不语万事不言的弟弟心中太有主意,不愿意他人插手他的婚事。
“改日朕把君爱招回宫里,你先问问他的意思。”刘彻说,“毕竟阿岁不能言语,如果君爱不乐意就再另想办法。”
陈娇咬咬牙道:“我看这桩婚事不错,要是再问他,他肯定也是不愿的。”
椒房殿的前殿里,忽然起身的陈君爱立即道:“长姐和陛下的打算君爱不能接受。”
陈娇冷眼看着他暗下来的脸色,心里早就知道他会拒绝,但是她不打算再纵容陈君爱,正色道:“之前问过你多少桩婚事你都不愿意,这一次也由不得你。你给我想清楚,赵王和长寿翁主来觐见天子已经在路上,既然你刚才说不在意翁主口不能言那你要再说不出长寿翁主有其他什么不好,这事就定了。”
一旁陪坐的张琳琅见姐弟两人都是一步不肯让,连忙来打圆场:“皇后姐姐别着急,君爱这个脾气,得好好跟他说,长寿翁主头几年我也见过,长得很漂亮呢,这事有的商量,是不是君爱?”
往日张琳琅出来打圆场陈君爱都会默不作声,可是这一次他非但没有消气反倒忽然怒了,瞪着张琳琅道:“有什么好商量的,用你多嘴!”
张琳琅也没想到一贯跟自己配合默契的张君爱会在皇后面前发火,他不是一直都守礼有度的很尊重皇后的吗,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张琳琅有些尴尬的站着,看一眼陈君爱又看向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