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给刘彻悔不悔?若是问前世长门殿垂垂病危饮恨而终的陈娇,她还是会坚定的说,不悔,她只是遗憾没能获得他的爱情。可是现在的陈娇却后悔了,因为即使获得了他的爱情又能如何,她唯一痛恨和追悔莫及的就是麒儿的死。
陈娇一向从心,自诩敢爱敢恨从不反悔,她已经明白她爱刘彻其实与刘彻无关,只是她想爱他而已,是她的意愿与任何人都没关系!她也确实恨前世刘彻的用情不专,今生刘彻的欺骗和谎言,但这并不足以让追求自己爱情的陈娇后悔,唯有麒儿的死,唯有他为了权力的稳固害死麒儿让陈娇彻底后悔嫁给了他!
后悔,就是后悔,比恨更深的感情。
“娘娘这话说得,君爱是好福气了,我们这些人,哪里有人能自己选?”隆虑长公主啧啧感叹道,“要是能自己选,我那苦命的二姐也不至于就嫁了匈奴人,背井离乡蛮荒野地,年过六旬的君臣一死就被伊稚邪抢了去,伺候完老子还得伺候儿子,在咱们看来哪里能忍?为了孩子才忍着,到头来连孩子都……哎,不说南宫姐姐了。”
隆虑长公主说话随性,不小心提起南宫死去的儿子于丹,怕又惹起陈娇丧子的心事,连忙引开话题向陈琼打趣道:“其实就算不是自己选的也未必就不好,天后看阿琼和大将军不就好好的,大将军为人又稳重又专情,不打仗的时候就对你一个人好,是不是?”
陈琼的脸颊立刻就染上胭脂色,她低下头去似乎是不胜隆虑公主的打趣,却又似乎是想掩饰自己不为人知的尴尬。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能对卫青心中的情事稍有了解,那么这个人就是陈琼。很多事并不需要什么证据,有一些痕迹就足以证明,她身边的这个人藏起了最深的感情。卫青很好,对她也很好,她不知道卫青心里的人是谁,反正不是她,但她却不能说。
“长公主取笑了。”陈琼低头抿嘴微微笑了一下。
陈娇看出陈琼不再在,也不做纠结,含笑看向霍去病问道:“去病,你舅舅和舅母打算什么时候为你选亲事?”
霍去病对他们的谈话原本毫无兴趣,无聊之下就在盘中随手拿了只冬橘把玩了一会,这会刚剥开桔子往嘴里送了个桔瓣,百无聊赖的看向门口玩耍的刘闳、刘麟二人。
这时被陈娇点名一问还有点懵,含了桔瓣看向陈娇,怔了怔才说:“怎么说到我了?”
隆虑长公主率先笑起来,对陈琼说:“你瞧瞧,冠军侯这才有个十六七岁少年的样子,往日跟着长平侯入朝,沉着脸眼里谁都没有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大将军呢。”
被隆虑长公主一说霍去病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垂着眼睛吐出橘核轻咳了一声。
调皮刘麒被隆虑长公主玩笑的时候也会不好意思,讪讪的垂着头,装作听不到。有些人,一旦觉得性子像,再怎么看都会觉得越来越像。
陈娇淡笑道:“去病,问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亲?”
霍去病这会也释然了,放下橘子拍拍手道:“还没想好。娘娘,你有女儿吗?”
在座众人都没明白霍去病为什么这么问,天后只有一对双生子这是大汉上层贵族人所共知的事,获取并不会不知道却偏偏这样问。
陈娇也不明何意,摇头道:“没有。”
霍去病了然一笑,余光瞄着陈琼道:“那可就不肖舅母和舅舅费心了。娘娘,若你有女儿,将来可愿将她许配给我?”
陈娇这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无奈的笑起来只当是玩笑话:“好,若本宫将来有一个女儿,一定把她许配给你。不过若真跟本宫教这个真,你恐怕就要终生不娶了。”
霍去病倒是郎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霍去病堂堂七尺男儿如何会出尔反尔。待我日后灭了匈奴,正好来迎娶娘娘的女儿。”
☆、第296章 三年之约
“去病,又要乱说。”陈琼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霍去病,“看你就不像真心要娶亲的意思,拿娘娘的话来压我们,不让太夫人放心。”
霍去病被陈琼识破了反而笑的更开朗,那双往日时常闪动着坚定光芒的虎目如今弯成两弯月牙,带着少年特有的阳□□质,笑说道:“舅母,娘娘和长公主都在这里我怎么能乱说,我是真心求娶大汉的嫡公主,娘娘允了我,外婆才该高兴呢。”
在宫中不比府里,陈琼是庶出的女儿远不能像隆虑长公主一样在天后面前自由说笑,此时看着霍去病狡黠又得意的笑容,只能干坐着摇头,叹口气无奈一笑。
室内一片笑声,陈娇也跟着微笑起来,这时便听殿外刘麟和刘闳脆生生的叫了两声“父皇”。
刘彻刚从宣室殿过来,桑弘羊调配有方水患得治,宰门也慢慢稳定下来,如今年下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作为天子心情也就轻松下来。见到两个儿子摸摸他们的脑顶就走了进来。
“谁说要娶朕的嫡公主?”刘彻跨入内室,瑞凤眸在室内一扫便看着霍去病笑道,“冠军侯?”
“陛下。”除却默然不语敛了笑容的陈娇,室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刘彻摆摆手在软榻旁边的主位上坐下来,随口笑道:“外面原本冷得很,听到有人早早要定下朕的公主,朕竟然就有些上火了。”
众人都听得出天子是有意打趣霍去病,便都笑起来,霍去病倒是坦荡道:“臣方才已经在娘娘面前立下誓言,待得为大汉平定匈奴边患便来迎娶娘娘的女儿,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既然天后已经答应,朕自然是从善如流。”刘彻的薄唇扬起,因为刚从雪天里走进来,唇色比以往更加殷润,面容也与他墨发之上的白玉冠几分相似,趁着枣红色的水缎金边曲裾看起来倒是越发英武俊美。
他说话的时候瑞凤眸的余光便不自觉的看向一旁面沉如水的陈娇,闪闪的瞳仁好像很期待她目光的回应,同时对众人戏谑道:“不过既然天子无戏言,那么当务之急,朕是不是应该与天后先有一个女儿?”
隆虑长公主和陈琼都抿嘴而笑,霍去病道:“陛下只肖待我剿灭匈奴大胜而归!”
刘彻见霍去病少年大志,语音朗朗,不觉合掌大笑道:“好,去病,当年朕初遇卫青他不过也是你这般年岁却也有荡平匈奴的雄心,如今见你,朕当知匈奴必亡边患必除!若你擒获单于直捣王庭,朕一定会把女儿嫁与你。”
娶不娶公主霍去病不在意,能不能给他足够广阔的天空让他这只少年雄鹰翱翔天际才是霍去病的梦想。
“遵命!”霍去病起身跪地抱拳领命,眼中都是壮志在前的华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刘彻即来,隆虑等人也就不便多坐,片刻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人已散去,一时间热闹的椒房内室冷清下来,殿外雪还在一片一片的悄然落下,室内,青兽火盆中忽明忽暗的炭火发出啪啪的细小声音。
陈娇闭目靠在软榻上一言不发,好像没有见到刘彻一样。
刘彻在她身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她的反应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沉默,并不陌生。她不回答也没关系,只要听到他的话就好。
“赵无心说你比之前好很多了,朕很高兴。”刘彻今日心情很好,薄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所以朕想来跟你说一件事情,是关于麟儿的。”
陈娇睁开眼睛,目光冷凉的看着他。
刘彻并不在意,仍旧握着她的手说:“我们各退一步吧阿娇,你不希望朕现在就立麟儿做太子,那么朕听你的,可是你也暂且不要离开朕。当然你要走朕拦不住你,也不会阻拦你,你是大汉的天后,朕的江山每一个地方都属于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如果你现在要走,就必须把麟儿留下来,他是朕的嫡长子年纪也还太小,朕不放心他离开长安。”
刘彻一直注视着陈娇眼睛,见她目光变换眼神凛冽就只她要开口否定,于是立刻缓声道:“别生气,听朕把话说完。朕说了请你暂且留在这里,朕会让你走的,也可以带着麟儿离开,但不是现在……”
“我只关心你的‘暂且’到底是多久。”陈娇冷冷打断刘彻直接道。
她的反问那么迅速而决绝,让刘彻深邃的黑瞳里泛起一抹惆怅,但他还是知道怎样最能够打动陈娇,即使是下定了决心她。
刘彻语气温和,带着商量的意味:“三年,从过了年节算起,给朕三年的时间,三年期限一过,如果你还想带着麟儿离开朕,朕绝不拦你。阿娇,三年不算太久,况且现在的麟儿也确实太小了,他的成长还需要一个父亲。”
“三年……”陈娇蹙眉,喃喃低吟。
她信不过刘彻,麟儿是她的全部,她要走也绝不会留下麟儿,她必须和麟儿在一起。然而陈娇也很清楚,神权加身的自己刘彻不会极力限制,但是现在要带走他仅有的嫡子,刘彻却绝对不会答应,毕竟他的皇子太少太单薄。
他们之间总要找到一个折中的解决方式,况且刘彻有一句话说的不错,麟儿毕竟还太小了。离开长安摆脱了束缚,她自逍遥无挂无碍远离了伤感和悲怆,可是麟儿呢?山高水长,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在哪里隐居还是会有那么多的不确定,瘟疫疾病,天灾*,带着这么小的麟儿离开真的会比让他在汉宫长大更好吗?
或者,这也是一个办法,三年不算长,到时她要带着麟儿离开,刘彻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话说。
陈娇垂眸思量着,半晌抬起头,目光清明,她说:“我只会为麟儿妥协一次,刘彻,你说三年就是三年,我要你下诏备案,君无戏言,到时候我一定会带着麟儿离开。”
“好。”刘彻微笑点头,心中似有千斤巨石落下。
“现在就写。”陈娇向长案的方向扬起下颌,目光冰冷,语气毫无温度。
刘彻没有任何迟疑,站起身来至长案前,掠袍端坐,执笔在白绢上写下应允陈娇离开的诏书,然后取出私玺盖上,待墨凝干,将诏书递给陈娇过目。
陈娇冷眼扫过诏书,用眼神示意刘彻可以,刘彻便唤来曹小北吩咐道:“将此诏书交于司马迁叠备,成诏授予椒房。”
曹小北离开后陈娇看着刘彻道:“刘彻,我是同意这三年不会离开,但是三年之内你我互不相干,你要怎样花天酒地我不管,我的事,我的生活你也决不干涉,我要见谁,我要做什么,宫中任何人都不能阻拦。”
刘彻理所当然的说:“你是朕的皇后,是大汉的天后,你若有令理当如此。”
陈娇不再说话,刘彻在这里也不会自讨没趣,他出门想要看刘麟个刘闳,就在将要走出内室的时候,陈娇忽然开口,声音里满是戒备:“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刘彻回过头去,浅浅绽开一个微笑,他说:“三年不长,但足够你看清这里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年节过后天气开始慢慢回暖,清朗的天气不再寒风凛冽,连汉宫四角宫墙里的天空颜色都似乎更加明快一点。
正阳门外,几匹快马疾驰,飞奔入宫,为首的年青年黑色披风之下露出松鹤道袍,正是大汉最受天子宠信的术士,青天观主柳生青镜。
“下臣已经命青天观所有长老一同商议残方,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不过还是继续寻访各处术士,找寻灵草仙药,用长生之术弥补残存的起死回生残方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