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人已至,混杂于百姓之中,不现真身难以寻觅。
“自修行《清净经》后,幻术也好,幻形也罢,在我面前不过只是糊了一层白纸,只需得一扯,便可照见其中真形。”
李辟尘见那魔人隐匿于百姓之中,装成上京士子,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浩然气,那血肉之中取一道外皮,里面充斥着凡人百姓之气,似浊飞浊,似清非清,这般变化算是极为高明的了,便是等闲仙家来此,也是看之不破。
只是在李辟尘眼中,那人血肉气息虽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但骨子里又透露出一股令人厌恶的浑浊气,正是三浊五尘混杂,污秽不堪,只需看上一眼便可断定此人绝不是凡人。
李辟尘脚步放慢半步,不动声色,与姜壶平齐,低声道:“魔人已至,隐在百姓之中,却不知还有几个同伙,且得小心。”
姜壶微微一滞,低声回道:“你怎得知道魔人来的?”他话语说完,顿时想起门内传言,似有人说这位师弟修行《一元静始心经》已得其中正味,悟得了玄门妙法清光,入门时便是魂魄凝神,如今看来,说不得已经踏入第二境定息了。
他虽猜测的不错,但与真相差了也足有五分,且不说玄门妙法清光乃是自《清净经》中所得,单单是那魂魄境界,李辟尘便早已达到第三境“心动”了。
如此想了想,姜壶觉得应当是这个缘由,心性奇高之下,幻术的作用便要减弱三分,魔人伪装被辟尘师弟识破,那么他用的当是五尘魔教特有的法术,画皮之法。
“他变得是什么模样?”
“似是一名风尘士子,像是赶考的。”
“那便是当初被他杀掉的人了,可怜这士子死了也不得安生,人皮还被扒扯下来,当做施咒之法。”
姜壶摇头,画皮之法分为三道,第一道乃下下之道,即取死去尸体,剥皮拆骨,安在自己身上,变作那人形态;第二道乃中中之道,改剥皮为扒皮,只取那副完好皮囊,自己遁入其中,借死人精气变化做凡人模样,难以被有道之人识破。
第三道乃上上之道,不扒皮亦不拆骨,只取死人一身精血,吞服之后,可化作那人模样,气息身躯与其一般无二。
姜壶道:“想来这魔人能被辟尘师弟识破,用的还是第二道画皮,若是第三道画皮,那便麻烦了。”
“五尘魔教手段颇多,当初从玄门堕出,却是把不少法术的克制之道也带了出去,端的是麻烦至极。”
二人低声商议,面上却好不改色,只是嘴唇轻微蠕动,其音之小,几可算得上是传音入密。
道基未现之前,也只能做到这样,不得道法,不明道理,如何把文字化作道音?但这般手段,对于寻常游方散士,百姓人家来说,已是了不得的手段。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传音入密了。
“五尘已有魔人到场,想来其余几道也会有鬼祟魍魉前来......这次祭天可不安稳了。”
魔人手段颇多,一些阴秽之宝更是克制三清之气,而既然敢偷渡乌莽山与流沙泽,那定然是有些手段,不是寻常杂碎咸鱼。
李辟尘不动声色多踏出半步,姜壶不动声色少踏出半步,如此二人之间差了一步距离,姜壶对身旁穆寻雁传音,后者听完,也后退半步,续而把这些事情告之身后弟子。
五尘魔人善于幻形,这四周百姓之中已有魔人潜伏,且不可声张,不然百姓慌乱,更是遂了魔人心意。
一路安稳,李辟尘再未看见那魔人出现,连带四周百姓之中,也无有沾染浑浊气之人,似是魔人已然退去,暂且按兵不动。
七仙随孟姜来至王宫,四周禁军披甲,身躯中有气血沸腾,皆有精气狼烟环绕,为军阵血气,修为低下的仙魔不敢擅自来此,以免被军血之气破了自身修行。
魏王出宫相迎,此时七仙上前,李辟尘微微回头,伸出一只手来压住穆寻雁左臂,后者脸色微凝,低声传音:“我晓得,祭祀之礼,我不会胡来。”
她闭上眼眸,待到再睁开时,其中已无喜忧之色。
魏王左侧便是外观之主,吕瀑前来,七仙俱朝其行礼,口称师叔。
白龙道人修行多年,辈分比七个小子要高的多,称呼一声师叔也是无错。当下他还了一礼,对七人各自嘱咐祭祀需要做的事宜,便领着诸仙朝祭天台而去。孟姜孟荀整理衣冠,俱是戴起九旒冕,孟姜为主官,孟荀为副官。而魏王则是取过自己顶戴,为天子之冕一十二旒。
一个时辰后,祭天台前聚一万精兵,八百祭礼之官,而许多百姓则是涌入外侧广场,熙熙攘攘的聚在一起。
八百礼官奏乐,一万精兵擂鼓;祭天台上,前代三器已然摆放到位,上天祭礼玄阳鼎居中央,尊龙祭礼平运钟居左侧,至人祭礼山河印居右侧。下方六灵来至,昂首嘶鸣咆哮,被六位尚书牵着,各去祭天台下六方站定。
六灵为六畜所化,但不可与六畜相比,在大魏,马若得龙气化作龙马,那便是六灵之属,为祥瑞之物,其余五畜也是同样道理。
魏国人的观念中,龙马代表天下太平、神牛代表天下丰饶、灵羊代表天下无恶、玄鸡代表天下清明、炎犬代表天下无灾、铁猪代表天下昌盛。
是以每次祭天,为了得六灵引领之权,诸多朝臣却是打破了脑袋也要抢的一尊,后来因不甚公允,改为抓阄。今次祭祀,却恰巧是六部尚书抓到了六根竹签,也算是得了一桩美谈。
下方百姓探头朝祭天台上望去,若是谁见了六灵,那便开心的不得了,此六兽俱为灵兽,不是凡胎,百姓观念中,看了六灵其一,那今年便是有了好运气,若是六灵俱都看了,那么这一整年都是风调雨顺,幸福安康。
柳随风扮作士子藏在人群前列,之前那主锤的小子给他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似是看破了自己的画皮一般,端的让人不爽快。
万兵擂鼓,声震九霄,魏王登临祭天台,手中持一玉册,高声朗诵起来:“朕生于世,长于草野,后继先王之国业,南抵姜齐,西抗赵宋,为大魏开疆拓土,然人力有穷,天力无穷;朕领仙命,祈上天运..............”
魏王手中玉册渐渐被拉开,那祈镶祷文被他念诵,为三年之内,将君王所做之事告之上苍,有德无德,事无巨细都讲的明明白白,且领受仙命,为仙人所允,以德行求天降运庇佑。
他口中念诵,孟姜手中已经持着玉圭,孟荀手中则托起三尊胚胎,姐弟二人俱都有些发憷,毕竟是第一次真正参与进祭天,俗话说得好:不会耕田岂能下田,不会下田岂能耕田?眼下二人就是这个样貌,姐弟二人对视一眼,俱都从中看到紧张之意。
而孟姜更是以余光不断瞥向李辟尘,心中打鼓,想着这位小仙人不是火工弟子,可别不谙铸兵之道,回头把礼器搞糟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她正好看见李辟尘回首,那面目上有一丝阴沉之色,顿时心中咯噔一声,苦道不妙。孟姜不知,李辟尘阴着脸不是因为这祭祀大礼,而是因为之前那魔人匿踪,而现在复又出现,正在祭天台下,不远处的百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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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随风盯着祭天台,暗道祭祀之礼结束的时候,三器胚胎一上,便是自己夺取运道的时候。他感知了一下四周,顿时暗唾一声,道:之前都说不来,现在倒是一个个都出现在了这里,这帮同门,当真是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啊。
玄门重诺,魔门无信。这是修行界中众所周知的事情。
左侧一名百姓看见柳随风盯着他,顿时朝他做个鬼脸,嘻嘻笑着,眼中冒出诡异昏暗之光,那光华内敛,可就是这样,却顿时刺得柳随风眼睛一痛,于此同时他心中大呼不妙,道这来者并非自己的同门,而是魔道七大门里的“黄昏地”中人,而且他是一尊人魔!
这位人魔是堪比玄光境人仙的高人,柳随风心中噗通噗通的打着鼓,同时暗自咒骂自己教内的师兄弟,定然是他们想要设计自己,许了好处,不然【黄昏地】怎么可能来人!
云原洲中,黄昏地的所在之地距离太安洲所在的中原足有“十万八千里”,位居荒凉的第十四州古羽洲,这般遥远的距离,他们完全不会来大魏找麻烦,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这次黄昏地来人,定然是有人许诺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再看四周,右侧百米之外,有三名渡魂道的魔头,他们神色阴冷,此时装扮成卖糖浆的商贩,靠着身强力壮挤到了前列;再观左侧,越过黄昏地的人魔,又有两个极乐明教之人,他们装作西域商贩,此时躲在后处,盯着祭天台。
魔道七大宗,在这里的就有四个。柳随风忽的心中一跳,再朝某处望去,却是瞪大了眼睛,那里正有一群五尘魔教的弟子,他们分散在人群之中,气息隐匿,若非自己有一件至宝,此时还发现不得他们!
柳随风气的半死:“这帮混账,居然敢坑老子!都是顺着我的路子来的洛梁,现在倒是想捡便宜,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