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恒温的泉水蒸腾大量朦胧水雾,寒风呼啸掠过,水雾被撕扯细碎,犹如破败幡旗般飘扬逸散远方。
暮云峰喷薄不息的泉水汹涌窜急,长年经月的积累,面积本就不大的峰顶被生生被削去一半,侵蚀出数十条斜斜往下的天然水道。
这些水流冲刷作用下形成的山道,将倾泄的泉水引至距离地面两百丈高度,再重新汇聚归融,造就暮云峰颇为震撼的一线天瀑布奇景。
上有孤烟,下有水幕,中间条条道道白练相接。此情此情,星月寒夜为背景,茫茫白雪为衬托,别具一番惆怅萧索意味。
已月上中天,沐凡袖中滑出一团淡红色粘稠液体,他甩手弹入半空,爆出红雾气笼罩十丈方圆。
淡红色迷雾掺杂白色水气,两者互相混合又奇异泾渭分明,水雾随风徐徐飘荡,一如既往。迷雾巍然不动,风过无痕,水溅无迹。
沐凡用特制秘法探测周围有无修士的神识在监视,若捕获水灵的计划顺利完成,成功在体内衍变出天品水灵根。那么这将会是他以后仗以修行的根本,是他纵横于世的最大底牌,所以他绝不容许任何人窥探以洞悉自身隐秘。
雾气未有丝毫波动,周围没有修士暗中蛰伏神识窥探,得知这一结果的沐凡心头稍定,他拿出最后一块下品灵石置于一处平坦的石面上,咬破指尖淋几滴鲜血,寻来一块巴掌大小外型圆润的石块,反复用力碾压,直至灵石碎成粉末状。
双指屈起并列,指尖沾染少许混合血迹的灵石碎末,以指代笔,以前额头做画纸,一笔一划仔细的描刻符篆灵纹。
耗费时间足足超过两柱香,沐凡如释重负般收手,长舒一口气,脸上带有一丝喜意,显然过程很是顺利。
灵石粉末颜色很浅,故而他额头刻画的灵纹有何特异之处尚且不明,只能模糊分辨一堆浅浅印记,看似平淡无奇。
略作休息恢复匮乏的精气神,沐凡又缓步来到泉眼岸边,闭目凝眉回忆片刻,他开始用手中的石块敲击泉眼水边的山体,发出极富韵律的咚咚…声响。
敲击力道不大,发出的声音也很细微,在夜深无人的峰顶,呼啸风声都足以掩盖,更何况震鼓鸣雷般的泉水涛涛奔腾声。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随着敲击的声音持续发散,这细碎的奇异韵律好似具备某种神奇功用,可以赋予一切水之属性的事物以生命感。
激荡起舞的水珠更具晶莹,折射天上月华,宛若星辰闪烁。奔腾的泉水越发的咆哮轰鸣,淌入一条条往下延伸的水道,恰如灵龙怒吼出渊。恒温地下水蒸腾出的白色雾气,不在任由寒风撕扯,盘出朵朵漩涡,如雾花般飘逸远方。
沐凡敲击发出的节奏韵律无比契合水之大道法则,人为营造的大道天音虽然徒有其表,不具备任何实质性的神妙功效,但是足以共鸣世间一切水系产物,也足以引动意识不完全的水灵上钩。
修士欲想超脱永生,须得博闻世间种种大道法则之力。
沐凡在第三世的时候对水系法则的精通程度很是欠缺,可超脱永生是他苦苦追寻的至高境界,明悟水系法则是必要经历的阶段。能够记下水之法则的共颤天音,仅是他参悟过程中的附加收获,是无主观意识性、无动机目的性的结果。
法则天音没有尽头,永不停歇,会不重复不间断一直延续下去,沐凡所能记住的篇幅很短,只够支撑他演示半个时辰。若在此期间没有水灵出现,就证明这附近的地下水层内没有水灵游离,或者是他记住的水系法则天音不足以引动水灵,到那时他就必须要考虑是直接放弃捕获水灵,还是换一处相同地貌特征的地方再进行尝试。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半个时辰即将过去的最后时刻,本就极低的空气温度再降,地面结出层层冰霜,水雾化作片片冰花,一团尺许大小的透明氤氲慢慢升出泉眼,伸缩膨胀左顾右盼。
望着漂浮在泉眼上方的氤氲白影,沐凡知道水灵已经如期而至,他心如止水不惊不喜,保持手里的动作不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奇异的节奏引到水灵注意,它试探着慢慢靠近,却又在相隔沐凡一丈远的时候飘飘然停下,观察半响再次退回起始地,如此前前后后反复不下五次。
对于这只心智未开的水灵而言,当下似是而非的韵律与以往熟悉的节奏声音有着很大的差异,它惊异不安踌躇不定,不知道是如往常般冲上去吞噬掉生命走到终点的同类,还是小心为上隐入泉水直接遁走。
同类化美食作为诱惑,三番五次的反复试探,终于打破水灵的迟疑,它猛地冲向沐凡,想要放手一搏夺食后,快速逃离这带有危险气息的陌生之地。
在它浅显的意识里,沐凡手边的位置有着能够助他快速成长的濒死同类,因为只有本族同类在即将溃散消亡的最后阶段,才会发出这种富有节奏韵律的声音,以此引来同类吞噬融合自身,去成就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
与此同时,耐心苦等半个时辰的沐凡,终于看到水灵闯进周身半丈范围内,他果断停止手下敲击的动作,抛弃石块双手拢在胸前,一招一式快速结印。
大道天音忽止,水灵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沐凡数十道眼花缭乱的印法已经急速闪过,他一指点在自己的眉心,一声暴喝:“收…”
字音未落,沐凡的额头骤然亮起血色纹路,妖异的红芒瞬息凝练合一,汇聚指尖,他甩手指向水灵,弹射一道血纹组成的锁链,蜿蜒跨过半丈距离,准确拘在水灵虚幻的身躯上。
血纹锁链在水灵虚幻的身躯上连续盘绕三圈,冒出邈邈漆黑浓烟,发出嗤嗤般的灼烧动静。同时水灵尖锐怪异的嘶鸣回荡暮云峰顶,声音透出极大的痛苦,显然它现在的状况并不好受。
成功捕获水灵,沐凡脸上表情无波无澜,他回指再点眉心,嘴里又一声暴喝:“封…”
锁链应声绷直,一节一寸回缩。
水灵疯狂挣扎,嘶鸣着不断膨胀伸缩躯体,想要挣脱锁链束缚,却徒劳无功的被锁链带入沐凡指尖,扯进血色灵纹中消失无踪。
沐凡一手指在眉心,按住时刻扭曲蠕动的血色符文,一手再次结印,印法繁琐足足百道有余。
“封魂入祖窍玄关,融魂。”在指尖扭曲蠕动的血色符文分离出一缕淡淡白影,钻进眉心。
“封灵入丹田,蕴育道基。”一指按在腹下丹田位置,吸附指尖的血色符文隔着衣物钻入皮肉。
随后沐凡双眼失神,脱力重重往后仰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在他的腹部丹田内,血色锁链溶解成莹莹光点,滋润干枯死寂的丹田窍壁,引燃勃勃生机。
漆黑的眉心祖窍内,无意识的淡淡白影被莫名力量牵引,与一道模糊的人影重叠,于黑暗中渐渐融合,过程悄然无声。
片刻功夫,眉心祖窍内的模糊人影紧闭双目,开口无声,道:“点亮祖窍玄关。”
一点白芒乍现,如同混沌宇宙初生,光芒照耀八方,驱散层层黑暗,眉心祖窍一片透亮,白雾茫茫。模糊人影面貌终于显现,与沐凡一般无二,区别在一个实质肉身,一个虚幻神魂。
外界,沐凡喘息一声睁开双眼,伸手按在自己的腹部,嘀咕道:“水灵的神魂被秘法抹去意识,与之融魂倒是简单,还能顺便弥补稍才斩魂带来的魂魄损伤。可想要在丹田蕴育天品水灵根,估计还得三四日水磨功夫,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在祭祖大典举行之前完成。若期间有水属性灵石辅助,配以秘法…嗯?谁!”
暮云峰顶崖边突兀窜出一名黑衣蒙面人,背负一把带鞘短剑,手持一束尺许卷轴,目光凌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沐凡的身上,不言不语。
沐凡在惊闻崖边异常响动的时候,就已经弹射起身,他摆出防御姿态,冷冷望着这名蒙面黑衣的不速之客,目光相对足足十息,率先问道:“修士还是凡人?”
黑衣蒙面人不答反问:“你可是沐家十七公子,沐凡。”
身份被对方轻易道破,沐凡深深皱起眉头,刚要质问对方,却无意间发现其袖口两端皆有一片红色枫叶的标志,在黑衫黑衣的衬托下格外醒目。深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状若闲情掸掸衣袍灰尘,笑道:“影楼一叶凡级刺客,谁派你来的?”
黑衣蒙面人露出一丝诧异神态,又很快的收敛掩盖,让外人看不出痕迹,他语气带有厉色追问道:“你从何处得知影楼的存在?”
“我不但知道影楼,还知道影楼有着许多规矩,比如你们在外执行暗杀任务的时候,必须三名以上的刺客一起行动,以防任务过程中出现变故。”沐凡脸上笑容不变,回答的轻松写意。“所以…没必要躲躲藏藏,都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