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新安城外的农田已经插遍了稻秧,绿油油的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地毯,去年丰收的百姓将新米运到新安交易。
新安城中一片红火,除了赶上丰收后的米市外,各行各业都重新开张了,朱敬伦治下的新安获得了彻底的太平。
海峡地面的香港岛,朱敬伦授意伍家在各个报纸上做的广告,让在香港的各国洋商心痒难耐,报纸上整天都借着伍家的茶叶广告在宣传新安城的贸易政策,可是这些商人去了新安城,也往往无法采购到足够的货物,大宗商品都被伍家和旗昌洋行把持,他们只能在那些中小商人手里扫货,根本就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眼睁睁有钱挣不着,这些人都要急疯了。
朱敬伦也很着急,赤湾的贸易量翻着翻的往上增长,新安各地,甚至珠江对面的香山、顺德等地的商人都赶来贸易,但是真正的巨头却只有伍家一个,做买卖这种事,中小商人目前还只能活跃市场,真正让大宗商品满足市场,那些巨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很多行业,不是中小商人想做就能做的。
以茶叶为例,目前新安的茶叶大多都是广府本地产的,新安产的就占了相当一部分,可是传统茶区中,最好的茶叶并不产自gdfj在战前才是最大的产业产地,另外徽州的大红袍也是深受洋人喜欢的上品高香红茶。
但要将这些地方的茶叶运到gd传统的商道并不是走海路,比如伍家在fj就有一大片茶园,他家茶园出产的优质茶叶,要先在武夷山走一段山路,赶到jx河口镇,通过信江、潘阳湖运往南(昌),之后朔赣江而上直到南安,之后用挑夫运过梅岭进入gd的南雄,从南雄通过浈江到曲江,从曲江进入北江,换大船一路运到十三行,然后在黄埔港装上洋人的海船,运送到世界各地。
这一段路程,需要过无数的关卡,换十多次不同的交通工具,期间还牵扯到要跟官府、土匪、镖局等各种复杂的关系打交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小商人能够组织起来的,甚至伍家这样的豪商单独组织都很吃力,他们都需要借助一整套商业网络来进行,所以说这些豪商手里最有价值的,并不是他们的资金优势,而是他们手里掌握的商业网络。
单靠一个伍家的商业网络,显然不可能将贸易恢复到战前的程度,因此朱敬伦需要到广州去,邀请更多的巨头到新安。旧十三行中,有能力将茶叶从fj和jx运到广州的豪商至少有还有实力不输给伍家同文行的潘家,以及实力稍差的广利行的卢家。这两家也是鸦爿战争之后,免于破产和抄家的,依然在进行贸易的四个行商之一。
但是鸦爿战争前,十三行行商有三十多家,战后二十家破产,十多家受到牵连,被抄家流放到伊犁,仅剩的这四家,都跟伍家一样,异常的低调,连过去的招牌都不敢打,更别所大张旗鼓跟洋人做贸易了。反正他们也不缺钱,洋人来不了广州,他们索性关了铺子,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当出头鸟,因为都知道这一次大清朝又战败了,朝廷恐怕已经在找替罪羊了。
所以朱敬伦必须亲自走一趟,必须用官方的力量推动这些商业巨头到新安去贸易,否则即使眼睁睁看着新安哪里的巨大利益,他们也会暂时忍耐而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情况稳定之后,这些人太有钱了,所以胆子都太小了。
另外朱敬伦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广州了,他得会广州官场打点一番,加深一下自己跟柏贵的关系,同时向黄宗汉等官员证明自己的价值。
第一时间拜会柏贵,柏贵的心情很好,因为朝廷那边已经传出了消息,朝廷打散罢免黄宗汉了,这是英国人的要求。原本的历史上,是巴夏礼在广州乡勇手中缴获了一封咸丰的密旨,上面有怂恿乡勇攻打广州城的意思。当时在sh谈判通商善后章程的额尔金利用这个密旨对桂良和花沙纳施压,俩人坚决否认皇帝有这样的密旨。于是最后额尔金要求清廷查办两广总督黄宗汉,认为如果不是皇帝所为,那就一定是黄宗汉本人所谓。
洋人其实只是在立威,通过裁撤一个总督,让广州百姓见识见识洋人的能量,同时他们没一次战后,都会要求清政府释放那些战争中与洋人合作而获罪的中国人,也不是他们关心这些人的死活,而是他们看的更加长远,他们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中国人打消跟他们合作的顾虑。可以说洋人的外交手段格外高明,最终为他们培养出了一大批汉奸帮手,一直到21世纪依然如此。
这个历史中,因为朱敬伦的出现,巴夏礼早早就被绑票了,所以没什么密旨被搜到,但额尔金给花沙纳和桂良施压,并不是为了咸丰的密旨本身,而是为了获得好处,因此他依然向这俩人施压,施压的理由换成了广州清军擅自在条约签订之后进攻广州的英法联军,在满足了商业利益之后,他依然要求清廷查办黄宗汉,依然是要立威,让中国官员看看跟洋人做对的下场。
腐朽的清廷再一次答应了,要撤职查办收复了广州的黄宗汉,就好像他们当年流放禁烟的林则徐一样,他们只在乎眼前的难关,完全不在乎长远的后果,不在乎这样是不是会让自己的官员日后跟洋人打交道的时候心生畏惧,会不会让自己的官员跟洋人打交道的时候,宁可委曲求全也不敢据理力争。
黄宗汉被撤职了,谁会接任呢?原本的历史上是gx巡抚劳崇光,因为更有资格的gd巡抚柏贵恰好在1859年因为内外交困而病死,可是这次因为收复了广州城,柏贵早就没有了危机,心情愉悦的他,哪里有半分要死的样子,所以他是不二人选,而柏贵确实从京城收到了消息,说皇帝打算提升他代替黄宗汉出任两广总督。
不但摆脱了危机,而且还一步成就封疆大吏,这让柏贵如何不高兴,而其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朱敬伦,就更得柏贵的器重了。
只是朱敬伦带来的消息很快就让柏贵的心头泼了一瓢凉水。
朱敬伦对柏贵说道:“大人,洋人扬言派军舰来广州贸易,此事干系甚大,下官连夜拍马赶来请示大人!”
听到这个消息,柏贵都失态了,站起来斥责朱敬伦。
“不是让你把洋人拖在新安吗?”
广州官场能否安稳,在这些大人看来,就在于能不能远离洋人,刚刚要升任两广总督的柏贵如果马上就遇到洋人兵船迫近的事情,那就实在是太晦气了。
朱敬伦叹道:“大人见谅,不是下官怠慢,下官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安抚洋人了。目前在新安的贸易,让美夷异常欢迎,可是英夷极为不满。英夷认定,只有在广州贸易,才能让英夷取得大利。英夷认定,在广州做买卖,他们做的更好。”
柏贵也觉得自己言重了,缓和了下道:“本官不是责难你,奈何广州关系甚大,千万不能让洋人来广州啊。”
朱敬伦道:“开放广州贸易,这本是朝廷答应的。下官脱得了一时,脱不了一世啊。一旦来年中英、中法换约,洋人必定要求按照条约来广州贸易。”
柏贵叹道:“若洋人依约而来,那是朝廷的事情,就不干你我干系了。若是换约前让洋人来到广州再惹出事端,你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朱敬伦道:“下官受教。可是英夷蛮横,在新安做贸易做不过美夷,就非得来广州,这如何是好?”
柏贵琢磨了片刻道:“那就让他们做好生意啊。宁可吃点亏,也不能出事啊。”
朱敬伦叹道:“这谈何容易。新安贸易初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所有夷人满意,英夷满意了,法夷就未必满意,法夷满意了,美夷也未必满意,要是谁不满意都要来广州,这可如何是好。”
柏贵连连叹息,同时不由奇怪:“以前他们尚能安心买卖,为何如今如此蛮横?莫非他们不是为了贸易而来?”
满清官员最怕的不是洋人来攫取商业利益,而是担心他们有其他方面的野心,比如想要割地,香港虽小,但性质恶劣,被人腹诽的也更多。
朱敬伦解释道:“以往有十三公行,无论英夷、美夷都能买到足够的财货,可如今十三行尽废,新安哪里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商货卖给洋人,是以洋人想要来广州贸易。”
柏贵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来广州,只是因为在新安买不到货?”
朱敬伦肯定道:“洋人远来,所为不过一个利字,利令智昏,他们赚不到钱,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柏贵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也轻松了不少。
“如能让他们买到足够的商货。你可能保证让他们留在新安,而不来广州?”
朱敬伦道:“下官当然能保证,只是十三行公行已废,如今从哪里找来足够的货物卖给洋人?”
柏贵呵呵笑道:“公行是废了,但是那些行商还在。”
虽然明明是自己一步步引到慌乱的柏贵将主意打到广州行商头上,看朱敬伦反而要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不解的问道:“可是据在下所知,十三行行商中尚存的不过四家,他们真能采办足够的商货到新安与洋人交易?”
柏贵笑了笑道:“你有所不知,那些行商中,先以潘家为首,后以伍家为首。伍、潘两家的买卖加起来比其他所有行商加起来还要大,因此只要伍、潘两家在,就能保证洋人想买多少货就有多少货了。另外本官还能在广州城广贴告示,鼓励商贾前往新安贸易,如此一来洋人就能买到足够的货物,而不至总想着来广州了。”
见柏贵打算做的比自己想要的还要多,朱敬伦不由的夸赞道:“大人英明!”
朱敬伦已经可以想象,一旦柏贵这么做了,那么广州府的商人会如何对新安趋之若鹜,一定程度上等于将广州的商业向新安进行大迁移啊。
得到这些,朱敬伦就满意了,他可以认真去跟英国人谈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