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城外,自从近一个月前远东军夜袭李密的大营,大败瓦岗军,兵锋已经直逼洛口城和瓦岗总寨。
可奇怪的是,王君临亲自统领的远东军却在形势一片大好的局面下,突然按兵不动,只是不断派出小股部队秘密潜行,前往中原各郡县,主力大军却只是在凤阳城附近一带休整。
此外,便是集中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扩建和改建黑水堡,将其改造成了一个兵工厂。
而在小河镇根据地,远东军的各种政策不断试行和推行而开,并且以野火燎原之势向四周各个村镇县郡蔓延而去。
这个过程中,军情府、小雨剧院、武林公会、范阳商会都出动了大量的人手,用各种手段潜移默化的改变中原大地百姓的想法,让他们的心思渐渐向远东军靠拢,向在百姓心目中形象渐渐与以往有所不同的秦安王王君临靠齐。
李密、翟让、徐世绩等瓦岗集团中的诸位枭雄、豪雄们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明白,王君临在中原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并不是从军事上将他们瓦岗军击败,甚至都不是将李密和翟让杀死,然后窃取瓦岗军的大军。
王君临真正在意的是这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是一场意识形态领域的战争。”
“在中原这地方进行这样一场战争,也是一种试点,若是顺利,我们可以在其他地方推行,比如河东和关中,淮南和江南大地。”
“当然,不同的地方情况不同,百姓的文化习惯不同,这几年乱世他们的经历苦难也不同,所以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绝对不能犯教条主义的错误,要根据具体情况,进行相应的修改和完善。”
“此次中原的试点若是成功,若是能够顺利的开展,便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很大程度上减少战争造成的人员死伤,避免因为大量的战争导致社会经济崩溃和百姓正常生活的失去。”
王君临召集魏征、李靖、沈果儿、李玄霸、张天冈、厉山飞等人议事,说的这些话或者其中一些新奇的概念说法,早在一年多前,远东军上下便已经经常学习、研究、讨论,每个人都非常熟悉,甚至参与了计划的制作。
所以,除了李玄霸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听的云里雾里的之外,即使是最近才知道这个计划的李靖也已经非常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如今瓦岗军在山东的四个郡被我们不用一兵一卒便已经占领,而中原河南诸郡,每个县城都已经有我们的一个根据地,小到一个村子,大到一个镇,甚至一个县。”沈果儿肃然汇报。
王君临点了点头,又看向魏征,后者连忙道:“在小河镇培养的第一批宣讲表演团,已经进驻小雨剧院,如今在各个县镇、村中以各种形式进行宣讲表演,向百姓传播我们范阳郡的经验,让他们感受王爷的善政。”
王君临微微颔首,表示满意,李靖不等王君临看向他,便紧接着说道:“王爷,以我们远东军老兵为骨干,各个根据地的武装力量已经初步建立,如今武器装备也已经送过去,严格的训练和小规模的实战训练持续开展,每个根据地统领军队的都尉都是独挡一面的好手。”
顿了一下,李靖又补充道:“王爷,以如今中原各郡百姓对我们远东军和范阳善政的盼望和期待,以属下的判断,除了有瓦岗军重军驻守的四个郡之外,瓦岗军占领的其他十一个郡,只要王爷愿意,我们至少有七个郡可以让他们一夜之间变成王爷的地盘,而且不用再派遣大军过去,只要我们根据地人马举起远东军的旗子,便会有当地百姓的广泛支持,轻易将李密派去的官吏杀光。”
王君临赞赏的看了一眼李靖,不愧是华夏军神,这目光非常犀利,但是王君临却摇了摇头,道:“李靖,你说的对,但是还有四个郡必然会发生大规模战争,造成大量百姓死亡。即使其他七个郡的过程也未必会一帆风顺,一不小心便会让地方生灵涂炭。我们的目的是以最小的兵力损失,以最小的百姓死伤,拿下整个中原。所以,如今时机还不成熟。”
“王爷英明,属下明白了。”李靖躬身说道,顿了一下,又道:“王爷是在等洛口城的消息,等翟让被李密杀死,瓦岗军种下四分五裂的隐患,再野火燎原?”
“是在等洛口城的消息这没有错,”王君临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但不只是等翟让被李密所杀,我还在等李密被翟让心腹属下所杀的消息。”
李靖浑身一震,这才知道王君临在洛口城的安排远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让人震惊,而王君临的胃口更是让他感到惊叹和佩服。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战马疾驰声,很快便有王君临的一名侍卫带着一名信使跑进来,那信使风尘仆仆,进了大帐之后,冲着王君临单膝跪地,道:“王爷,洛口城急报,翟让被李密派遣心腹刺杀,而李密被翟让的心腹将官围杀。单雄信将军清洗了数千人,如今已经初步控制洛口城和城内的十多万瓦岗大军。”
帐中众人闻言,无不浑身一震,无不欣喜若狂。
王君临同样心中大喜,虽然他们的计划非常缜密,但很多时候计划不如变化,他心中是存在忐忑的,他想过翟让肯定会死,但李密有可能没死,不想单雄信一手主持的这斩首计划非常顺利。
当然,王君临也知道,这是因为徐世绩带领五万内营精兵没有去洛口城,而是去了商丘,否则单雄信的斩首计划不可能这般顺利。
“传令给单雄信,让他在控制洛口城十五万人马的基础上,进一步控制瓦岗主寨,以及各个瓦岗外营人马,告诉他三个月后.进入下一个燎原环节。”
“传令给各个根据地,开始大举扩展势力,增强影响力,三个月后.进入下一个燎原环节。”
“传令给小雨剧院、武林公会、军情府和范阳商会的人手,全力支持各个根据地,做好进入燎原环节的准备。”
“传令给程咬金,让他带着我的亲笔信,前往商丘城去见徐世绩。”
“我会给小雨说一下,让她陪着程咬金亲自走一趟。”
王君临一口气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相关的传令兵和沈果儿等人相继领命而去。
李靖略一犹豫,说道:“王爷,这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王君临叹息道:“是啊!的确急了一点,但是不急不行啊!中原这地方我们前后已经用了大半年时间了。而在这大半年,李渊父子也快要将关中拿下了。我估计我们在长安城的安排,最多只是让李渊多打一些时日的仗,长安城最终还是会被李渊拿下,而李世民那边也没有闲着,听说剿灭招安了大批贼寇,以此为基础又练出五万精兵,收罗了一堆的豪雄。”
“还有洛阳的王世充,蠢蠢欲动,已经得到消息,王世充与李渊父子结成了联盟。”
“而淮南的吃人魔王朱粲,江南杜伏威、梁师都、李子通、萧铣,这些人在这大半年也没有闲着,受我们远东军和李渊集团的影响,这些人也不再是流寇,不再是一味的抢劫,开始安抚百姓,种植粮食,恢复生产,甚至我听说杜伏威还在文治上上向我们学习,安排考试,招收境内读书人和有才之人为官,总之,这些家伙势力壮大了不少,也有了一定的基础,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好对付。”
“反而是隋朝皇帝杨广蜗居在杨州,整天自欺欺人,离死期不远了。”
………
………
在王君临图谋中原,李渊图谋关中的时候,杨州已成困龙之势。
北方是瓦岗军势力范围、西面江淮一带是杜伏威、辅公佑的地盘,有义军近二十万,南面被沈法兴和李子通占领,他们各自领兵十余万,鄱阳湖以南是林士宏,荆襄一带已被萧铣占据,此时隋朝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中。
御书房内,杨广正用朱笔小心翼翼地将地图上尚且属于隋朝的一块块地盘涂红,次孙杨倓则端着朱漆旁站在一旁。
孙儿杨倓进宫来看望,杨广难得的没有喝得酩酊大醉和妃子放荡,他领着孙子在近臣虞世基和裴世矩及驸马宇文智及的陪同下来到了御书房。
此时,他放下笔,见涂红之地只剩下洛阳孤城和扬州和丹阳两郡,以及南方和巴蜀一些不明归属的郡县,他不由长长叹息一声,道:“朕的江山只剩下这么一点点了吗?”
一旁虞世基小心翼翼道:“陛下,河东和关中还应该属于朝廷。”
杨广摇摇头,冷哼一声,寒声道:“李渊隐藏了这么多年,如今虽然还自称是我大隋的唐国公,名义上还自称是隋臣,但已经是事实上的独立了,怎么可能还属于我大隋。我当年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杀了李渊满门。”
这时,旁边的燕王杨倓咬了一下嘴唇,忍不住道:“皇祖父,孙儿觉得远东军占领的诸郡也可以涂红。”
杨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如今已经懒得呵斥孙子,更不会生出任何的失望之心。
不过,杨广认为若是长孙杨侑便不会说这样的话。
杨广没有说话,但宇文智及却在一旁道:“陛下,王君临如今只差称帝了。”
杨倓的脸蓦地胀得通红,血涌上头脑,指着宇文智及骂道:“你身为我皇氏驸马,却是一个大大的个佞臣,都是你污蔑鱼俱罗老将军和鱼子默小将军谋反,逼着秦安王派人将鱼老将军一家人从扬州城救走,并且不得不大开杀戒,如今你宇文家全家老小死的就剩下你一个人,而且只敢待在皇宫中皇爷爷旁边才幸免于难。这些年,凡是和秦安王有关的事情,你要么污蔑,要么诬陷,就因为你们宇文家和秦安王有私仇,你为了一己之恨,要活生生毁了大隋吗?”
宇文智及想起自己宇文家灭族之恨,脸色苍白,跪了下来,大声道:“陛下,秦安王谋反之意早在当年主政范阳郡时便已经显现,臣对陛下一片忠心,请陛下明鉴!”
宇文智及想法设法陷害和污蔑王君临,而且不择手段的害死与王君临亲近之人,这事杨倓没有冤枉他。
但是宇文智及逼着王君临走上谋反之路,杨倓却真的冤枉了宇文智及。
杨广狠狠瞪了杨倓一眼,“倓儿,你怎么能这么对驸马说话,他是你姑姑的夫君,宇文家也是我大隋忠烈,如今惨遭灭门之祸,就剩下智及一人独活,也是为国操劳所致,你还不向驸马道歉!”
杨倓的倔性涌上心头,大声道:“孙儿不会向这个佞臣道歉,在孙儿看来他已经不是佞臣,而是祸国奸贼,请皇祖父斩此人,以谢天下。”
虞世基和裴世矩互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二人心中却没有半点杨广爷孙俩心中的恐慌,因为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后路,不管是在王君临那里,还是在李渊那里,他们都有充分的准备,虽然到时候他们不一定能够被重用,但想来保住他们各家荣华富贵没有问题。
杨广叹了口气,对宇文智及、裴世矩、虞世基道:“你们三个都下去吧,朕会好好管束孙儿,你们先退下吧!”
虞世基和裴世矩躬身道:“臣等告退。”
说完,两人也不等宇文智及,便退出御书房,转身大步而去。
“臣也告退。”而宇文智及压下心中的恨意,心想杨侑这个兔崽子如此羞辱我,我迟早要杀了他。
等宇文智及慢慢退了下去之后,御书房中只剩下杨广和长孙杨倓二人,两人都没有说话,杨广也没有责罚孙子,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说不出的疲惫和难以掩饰的痛苦。
杨倓见皇爷爷的神态,心中一阵心痛,低下头,羞愧道:“孙儿刚才失态了。”
杨广慈爱地摸了摸孙子的头,叹息道:“朕心中有点闷,陪祖父去后花园走走!”
杨倓点点头,杨广便换了一身短衣,头戴幅巾,拄着拐杖,在孙儿的搀扶下,向后花园走去。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到处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扬州宫后花园的龙液池内长满了荷叶,荷叶间,几支菡萏已探出头,立在水上,岸边垂柳依依,微风轻拂,在夕阳的映照下,后花园内格外美丽。
十几名宦官、宫女以及侍卫远远跟着,杨广拄杖和孙儿在小道间缓缓漫步,自从去年雁门之变后,大隋王朝内忧外患,巨大的压力使杨广身体在短短的大半年内便垮掉了,今年只有四十八岁,可看起来却像六十岁的人一样,身体虚弱,走路也需要拐杖。
“朕已经决定立你哥哥为皇太孙,可朕却迟迟没有下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孙儿不知。”
杨广叹息一声,道:“大隋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朕的责任,朕不想把眼下的这个大隋交给你们兄弟,不想让你们兄弟承担任何责任,大隋的一切罪恶都由朕来承担。此外,朕总感觉你哥哥与朕年轻的时候太像了,朕如此失败,所以朕还想看看你,看看你的能力能不能担负此重任……”
“孙儿让皇祖父失望了。”泪水从杨倓的眼中涌了出来,他哽咽着声音道:“皇爷爷,孙儿以为事情还没有到那么严重的程度,我们还有巴蜀,还有南方十几个郡,我们还有军队。”
杨广摇了摇头,“关键是李渊快要占据了关中,他身后是整个关陇贵族的支持,而王君临很快就会占据整个中原,所以如今朕的心就死了。”
“可是皇祖父可以下旨让封赏秦安王平叛瓦岗军,收服中原之功,然后命王君临去攻打河东和关中的李渊叛贼,洛阳的皇兄的军队再从东面夹攻,一定能剿灭李渊。”
“朕就算不下旨给王君临,他也不会去打关中、打河东,而洛阳,你大哥看似控制着洛阳,但他已经被王世充架空了,而我若是没有料错的话,王世充已经暗中与李渊勾结,又怎么可能去打李渊。”
“可是……”杨倓还想说什么,但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杨广轻轻扶住孙子的肩膀,在一个石墩上坐下,他注视水面上的荷叶,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复杂目光,半晌才微微叹道:“倓儿,朕知道王君临对你们兄弟有恩,因为你父亲与王君临交情极深,曾经把你们兄弟托付给他,你们视他为叔,你弟弟侗儿对朕说过这件事,朕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大哥能够看清王君临的面目,但你却看不透,不过如今我不强求了。”
杨倓紧咬嘴唇,没有出声反驳祖父的话,他感觉祖父的话中有一种强大的说服力,尽管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的源头在哪里,但这一次他觉得皇爷爷说得是对的,他耐心地听着。
杨广看了孙子一眼,悲哀的叹息一声,幽幽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今年就是我的死期。”
杨倓脸色一变,急声道:“皇爷爷莫要乱说,您绝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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