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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听天由命悲苦自知,夕尊上坐不怒自威
    “嘻嘻,哥哥,月儿这里还有酒呢!你等我取来,我再慢慢说于你听!”

    夕雨跑进屋内,翻腾一阵,这才抱着一坛酒出来,向小乙不停眨眼,说道,

    “哥哥,这是月儿珍藏的好酒,你可得好好品尝品尝,这可是陈酿,仅此一坛了哟!”

    小乙心头火热,正想喝酒,他马上接了过来,打开一闻,只觉这酒带着翠竹鲜味,却比之前几壶香味更浓郁一些,他喝下一口,竹香伴着酒意一阵阵袭来,之后又是连绵不绝,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小乙心想,这两种酒虽是同源,但应该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他回转过心神,无心再想这酒,只是低头看着夕雨。夕雨乖巧站在一旁,笑道,

    “哥哥慢点喝,咱们还有好些话要说呢!”

    夕雨拉着他坐下,甜甜说道,

    “哥哥,咱们从哪里说起才是呢!”

    小乙指了指她身子,她呵呵笑出声来,

    “你直到刚才才看出我是女子吧!嘿嘿,师傅的手段可真是厉害!装扮了这么多年,就只葱头前辈认出我来!你呀,是第二个哟!”

    “你师傅?”

    小乙问道。又听夕雨说来,

    “我师傅可是绝世高人,这一手易容本领冠绝天下,只因性格上有些小小缺陷,与同门不合,于是离家出走。来到雅州,父亲不住挽留,他一人自在,加之最是喜欢这玉竹酒,于是就一直待了下来。他也是从小看我长大的,是我最亲的人!”

    夕雨吐了吐舌头,又道,

    “看我都说偏了,不过这也和师傅有关的!咱们继续说这女扮男装之事!我和弟弟一齐出生,父亲求一位云游仙人算过,若是让弟弟接手这夕家产业,他定会把这家业败光。父亲对其深信不疑,于是把所有的寄托放到我的身上。可我是个女子,父亲思想老旧,认为也不能继承,他思虑良久,又与师傅秘密商议,这才定下这女扮男装之计。哎,其他人男扮女装都是偶尔为之,而我呢,则是从生下来,就一直这般打扮。哥哥你看我这房间,也是正常的男子装饰,我心头有苦,却是找不到人倾诉!除了师傅和爹爹之外,都长这么大了,也只有你真正见到了月儿真容。我只能在这独院无人之时,取出镜来,看看自己是何模样。”

    小乙点点头道,

    “你爹想把家业传于你,因而让你女扮男装,骗过所有的人!那为何还是让你娶亲,这不又把你给暴露了么!”

    夕雨叹了口气,继续喝她那一杯酒水,

    “爹爹说等我娶了亲,就让我恢复女儿身,他的心思,我终于明白了!”

    小乙聚精会神听她说来,夕雨笑笑,

    “哥哥你放松一些才是!葱头前辈昨夜进府见过我的,他早认出我是个女子,前来问我缘由,我觉得他心无城府,又极有本事,他虽不爱说话,却真的很可爱。他说想去看看对方什么样子,若是不好,就把他丢到青衣江中喂鱼,我也没劝他,心想他若是去了也能早些过来告知于我,免得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他在你进门前就知会于我了,听葱头前辈说你替了那人,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刚才进屋之前,我和他又见过一次。”

    夕雨停了下来,眯起眼看着小乙,小乙刚要问那葱头,夕雨又开了口,

    “哥哥你可知那人什么模样?”

    小乙老实摇摇头,说道,

    “他抹了太多粉,根本看不清真实样子!”

    又听夕雨说来,

    “就是你之前看到的我的模样呀!”

    小乙又是一惊,好像回过味来,夕雨接着说道,

    “我真是对师傅佩服的五体投地!细细想来,我和他的婚事在很小的时候便定下了。师傅常为我检查容貌,不时修补,应该都是按照他的样子来调整的。等我们成婚之后,他便成了我,而我也真的可以恢复女儿身了!哈哈,爹爹的也真够狡猾的!到时候接下这夕家家业,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爹爹不让我出门,可能也是怕我被人识破,坏了他的好事。再有,爹爹把我当男孩养,那边则是反了过来,把他当女儿养。这样想来,一切也都能够说通了!只是爹爹忘了一点,对方又是何种人物,人品怎样,能力如何,他难道也不考察考察?后来听葱头前辈说,这人特别能装,表面一套做的完美至极,内心奸恶却是无人能及,只怕也是因此骗过了爹爹。哼,想要算计我夕家,做梦去吧!”

    小乙听完,也总算理清了头绪,他长舒一口气来,

    “原来是这样!不过夕雨……”

    “哥哥,我也不叫这名,这只是父亲让我在做男人时用的名字!嘿嘿,我原名叫夕月,是娘给我取的名字!你以后就叫我月儿呀!”

    “夕雨,夕月,这夕月还真是要好听一些!”

    “那是自然啊!”

    “不过月儿,”

    小乙初次这般叫她,倒是有些不太习惯,

    “月儿,你这丈夫不在了,而你又恢复了容貌,那接下来怎么办才好,我可扮不成那人哦!”

    夕月一想也是,这活生生少了一个,又突然冒出一女子出来,的确不太好解释,这夕家又如何面对那悠悠之口。

    “哎呀,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跟爹爹摊牌!反正我也不想再恢复男儿身了,也不想再在家中待着。哥哥你就带我走,咱们走遍天涯海角,再也不回来了!”

    小乙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一口一个“哥哥”,把他心都给叫酥了,只憋出几个字来,

    “这样真的好么?”

    夕月轻笑出声,把那杯中酒一口饮尽,

    “哥哥,今日咱们已经祭过天地,拜过父母了!也就是说,我俩已经是真正的夫妻啦!只不过呀,白日里我是新郎你是新娘,这夜里颠倒过来,变成你是新郎我是新娘!哈哈,你可不能将我抛弃哟!咱们刚才已经喝了三杯酒,礼数都已经完成了!”

    小乙噌的站起,忙道,

    “不是不是,今日我只是帮忙,作不得,作不得真的!”

    夕月有些惆怅,却仍旧轻轻笑着,

    “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月儿么?”

    小乙慌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不是不喜欢,呀,不是,哎,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乙一时嘴拙,乱说一通,倒是把夕月给逗乐了。

    “那我就默认你喜欢月儿了哟!”

    “我喜欢月儿,但又不是那种喜欢!月儿,你……”

    夕月睁大了双眼,盯着小乙,小乙停下说话,夕月抿嘴一笑,说道,

    “哥哥,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带酒窝的小姑娘,嗯,我见过她一次,也很喜欢的。但是,哥哥,你也可以喜欢我的呀!”

    小乙真不知如何回话,

    “我,我,你,你……哎呀!我……”

    夕月捂嘴笑了起来,

    “哥哥,你怎么还语无伦次了呢!我逗你玩呢!你若是那见一个爱一个的,我又怎会喜欢上你!”

    小乙听完,这才放下心来,

    “月儿,你可把我吓坏了!”

    夕月一把抱住他胳膊,又道,

    “嗯,你只当是帮我忙,我呢,可是当真了哟!呵呵,你是我已过门的媳妇,这一辈子都是!”

    小乙想要挣脱她手,那胳膊却被她越攥越紧,他怕把她弄疼,也只好放弃,

    “月儿,你,你……”

    夕月甜甜一笑,道,

    “哥哥,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么,至于其他,我也就不再勉强于你了!”

    小乙点点头,听她说来,

    “陪我一晚,待到明日天亮,你若要走,我绝不拦你!”

    小乙心想,这时辰已经不早,再待上一会料想也没甚大事,只当陪她说话解闷了。他微笑点头道,

    “好!”

    夕月已然累极,她被小乙扶到椅子上,很快闭上了眼。小乙听她呼吸平稳顺畅,已是睡熟。他抱起夕月,放到床上,欲脱开手来,可夕月睡梦之中仍旧抱着他右臂,死活不放,小乙就这般坐在床边,将右臂抬到让她最舒服的高度,直到天明。

    夕月睡得香甜,小乙看她梦中嘟嘴,模样很是俏皮,即便已然天明,还是没想叫她起来。待她醒过来后,已然过了辰时。夕月睁开眼来,看那窗外已然大亮,惊叫起来,

    “哎呀不好!哥哥你怎么还没走,这大白天的,你怎么出去呢!”

    小乙笑笑,

    “喏,你这样,我怎么好走!”

    夕月看看自己双手还抱着小乙,上牙轻咬下唇,抱歉道,

    “哥哥,都是月儿不好,你先在房里待会,我去去就来!”

    小乙一把将她拉住,道,

    “你现在这个模样,还有人识得你么!”

    月儿这才想起,昨日那人已然不在,这么冒然出去,真是不容易解释清楚。她在房里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月儿你先别急,不如将你师傅找来,暂时先恢复之前的男装,待到一切安排好,再变回女儿身?”

    夕月差点哭出声来,道,

    “昨日他们都觉没有意外,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师傅便放开手脚,喝得大醉当场,今日能否醒来都做不得准!而我,我,我也再不想穿那男装了!哥哥,你不知道这里绷得好痛好痛!”

    小乙看她所指地方,那双峰激凸起来,他马上又移开眼去,心想,这少女要扮男子,仅是压抑住这胸前部位,已然要吃上不少苦头,更何况她每次走出房门还要贴面皮,浇发蜡,穿高鞋,就连声音也要刻意改变,其中辛苦可想而知。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如此,她仍旧热情开朗,对那未来充满着期盼。小乙对她,原本只是心生怜悯,现如今更多的却是钦佩与欣赏。夕月要他带她走,他倒真是有些摇摆不定了!

    “怎的还没起床!真是懒到家了!”

    “回老爷,昨天大喜的日子,公子和夫人兴致正好,还跳舞来着,应是太累,所以没能早起。”

    “哼!你们先下去吧!”

    小乙夕月听得真切,正是这夕家老爷来了,

    “快些开门!开门!”

    屋门被砸得咚咚直响,夕月干脆躲到了小乙身后,小声急道,

    “哥哥,怎么办!怎么办!都怪月儿贪睡,连累了哥哥!”

    小乙按住她肩头,道,

    “迟早也要面对的,不如现在就说个清楚。”

    夕月看着小乙坚毅眼神,用力把头点了一下。小乙上去开门,门两边打开,门口正中立有一人,四十上下年纪,穿着虽是朴素,却是从头到脚无不透露着干练。小乙看他国字脸型,五官分明,虽然只是普通样貌,可若是与他四眼对视,马上就能感受他那不凡气度,还有一种超然的压迫感。

    “夕老爷好!”

    那夕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身体巍然不动,不带一丝情绪回道,

    “嗯。都起来了?”

    小乙尴尬着点头回他,

    “起来了起来了!”

    “收拾一下,到前厅来。”

    夕家老爷转身去往前厅,夕月哆哆嗦嗦贴在小乙旁边,二人一起跟在后头。夕月这小院是个院中院,鱼池假山皆是小巧玲珑,别致得紧。昨夜听夕月说来,平日里,也只夕老爷、师傅、还有几位远近闻名的教书先生能够进这院子,除此之外,极少人来,因而这里多数时候只是她一个人的小天地。下人们平日里不让进来,就连饭菜也只由师傅亲自送来,偶有节日时分准许前来安置果品、装饰屋瓦之类,非有要紧之事,不会留在这院中服侍,等候差遣。不过夕月也没太多空闲时间,各类书卷堆得老高,她倒还算机灵,大都学了个马马虎虎。

    三人来到厅内,桌椅之上早已置好了茶水,夕老爷端起来,又放了下去,应该还热得很,他眼中有些怒意,脸色却是一点没变,

    “你俩谁来说?”

    夕月挪了几小步,让小乙挡住她一半身子,

    “爹爹,我来说。”

    夕月刚要说,夕老爷却是打断她,道,

    “还是这小子来说!”

    夕月嘻嘻笑了两声,轻轻闭上双唇,眼中满是期待。小乙把心绪调整一番,这才把自己昨日经历说了一遍。夕老爷也是偶尔立下眉毛,或是动下嘴角,小乙完全看不懂他,也只好实话实讲,不敢有任何隐瞒。夕月听他说得一本正经,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被夕老爷用眼一瞪,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听你说来,这小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我有眼线不时跟我汇报,难道也被人家收买了?”

    夕老爷有些不敢相信,小乙回他话来,

    “我对天起誓,这事千真万确!第一眼见到他,他双腿之上分别坐着一女,长得一般无二,听他说话也是极其下流,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夕老爷点点头,忽然双眉立起,

    “嗯?!你就是可托付终身的?”

    小乙被他问住,支支吾吾道,

    “我,我和月儿,我们,我们之间没什么的!”

    “哼!还月儿,叫得挺亲热啊!”

    夕老爷端起茶碗,小乙看他架势,只怕随时要砸将过来。

    “爹爹!小乙哥是个好人,他可帮了我们大忙!我和他呀,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放心好啦!”

    夕老爷定力十足,马上恢复了之前模样,

    “那小子现在在何处,把他拿来见我!”

    小乙回道,

    “那位前辈应该与我同伴一道,我这就回去把他带来!”

    夕老爷瞪了夕月一眼,道,

    “你小子就给我呆在这里,我闺女的清白坏在你手上,可不能让你就这样走了!”

    小乙憋红了脸,他不知为何,在这夕家老爷面前,自己完全说不上话来。夕月站了出来,笑嘻嘻奔到夕老爷身边,拉住他手不住晃悠,

    “爹爹!你别再为难小乙哥了!”

    夕家老爷看来也是极爱这姑娘,思索了片刻,便道,

    “你的同伴在何处,我把他们一同接来,若那小子真如你们所说,也是要多谢你们,没让我女儿毁在他的手里。哎,我当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白白忙活了这么多年,也害我女儿受了这许多的苦。”

    小乙听他这般说话,也是替夕月高兴,她以后若能一直保持女儿身,那可真是因祸得福了。夕月围着夕老爷转圈,似个天真小孩一般,夕老爷笑得合不拢嘴,父女之情难用言语诉说。小乙心头暖意上来,却又想起了自己身世,慢慢低下头去。夕月见此情形,赶紧过来问询,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了?”

    小乙轻轻摇头,笑笑,

    “没什么,没什么。挺好的,我都挺好的!”

    夕月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

    “哥哥是怕月儿担心,嗯,月儿今日要亲自做上一桌好菜,让爹爹和哥哥一起品尝!”

    夕老爷起身,说是要去接童陆等人,顺便给夕月准备食材。小乙万万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在夕老爷面前,竟是这般轻巧过关了。夕月看出他心思,道,

    “其实爹爹最疼月儿了,月儿要什么他都会满足,我想着他也是一见到我便想到了娘,还有我这么辛苦,他也总想要补偿于我!”

    小乙点点头,

    “看得出来,他是真疼你!”

    夕月呵呵笑了起来,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么!我特别傻,怎么找也找不到那骨剑!”

    小乙想起当时情形,也不觉莞尔,

    “当然记得,你一人叫了一大锅鱼,结果把鱼肉翻了个稀烂,却是一口没吃,还要把骨剑送给别人,还要去亲人家!”

    夕月蹦跳着拍起手来,

    “对呀对呀!我可是把脸面都丢光了,哈哈,不过它本来也不是我的脸面,丢就丢了吧!我要说的,也是这鱼骨之事。我回来之后问过爹爹,为何平日里我吃的鱼中并无鱼骨,爹爹说我很小的时候吃鱼卡住了鱼刺,差点没把喉咙扎破,从那以后,给我的鱼里就再没出现一根鱼骨鱼刺了!这剑骨我也经常拿来玩,不过都是早先就被取下来的。哥哥你说,爹爹还是特别疼我,对不对?!”

    小乙点头道,

    “自然是的,哪有爹娘不喜欢自己孩子!”

    夕月跑进屋中,出来时带上一只檀香木盒,

    “哥哥,你看你看,这盒里全是骨剑呢!我正想着把它们一个个用细线绑起来,做手串做项链,还要做一条漂亮的裙子,一动就碰得吱吱响!你说你说,会不会很好看!”

    小乙笑笑,

    “当然好看啦!月儿做的肯定很好看的!”

    夕月呵呵笑着,紧紧抱住了那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