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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住我这儿吧
    第239章住我这儿吧
    从张氏屋里出来,下了长廊,林舟远远地就看见了林齐。
    对这个庶出的弟弟,林舟一向都是心存戒备的。
    姨娘不是个省事儿的,柔善乖巧也多是装出来,才能几十年把父亲哄的高高兴兴,连母亲也很少能拿捏住她。
    她若真的是个好的,当年也不会乘虚而入,进了林家的门。
    至于林齐和林萦兄妹两个——
    林萦没脑子,他从来看不上,傻丫头一个,也不配叫他放在眼里。
    但林齐不一样。
    他从前甚至想过,如果能把林齐和林放换一换,他也许就不会这么累。
    这个家,里里外外,他要操多少心,没有一个人能帮衬他丁点儿。
    亲弟弟指望不上,庶出的弟弟又怕他心怀鬼胎。
    林舟面上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背着手,朝着林齐站立的方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我替姨娘来回母亲几句话,听丫头说大哥也在,就在这儿等一等。”
    林舟眼皮一动:“姨娘有事?”
    林齐显然不太想跟他说,也是私心里知道,这位嫡兄,对他们母子三人,可没多待见。
    从小到大,林舟都是极看重嫡庶的。
    他记得林萦七岁那年,跟着林薰去花园里扑蝶,因一时高兴,玩儿的有些过头了,抢了林薰手上好不容易抓来的两只蝴蝶,林薰也恼了,上手打人,林萦又有些上头,更不服气,就还了手。
    本来就是孩子们玩闹,那时候林薰也没多大的年纪,两个小姑娘拌嘴打架,又没真的打到实处去。
    姨娘带着林萦到嫡母面前去告罪,父亲刚好从外面回来,听了这事儿,笑着遮掩过去,把两个女孩儿各自训斥一番,又各自安慰一番,叫不许记恨。
    嫡母因见父亲这样的态度,加上平日里林萦也还算乖巧,心里不高兴,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谁知道事过后,林舟硬是把林萦的吃穿用度裁剪了一半,又罚了一个月不许她出门。
    本来这是内宅事,他一个郎君插不上手,可是架不住嫡母不发话斥他,父亲又不好驳了他这个嫡长子的面子,就当压根儿不晓得这事儿似的。
    姨娘本来想找父亲哭诉一场,他知道后,劝住了。
    从那时候起,林齐就知道。
    平日里看起来兄友弟恭,待底下弟妹极好的嫡长兄,是看不起他和林萦的。
    林齐半天没说话,林舟本来就心情不好,脸色就难看三分:“我在问你话。”
    他声音是沉闷的,林齐眯着眼看过去,发觉了他的脸色异常,看看他,又看看正屋方向:“大哥,你跟母亲吵架了?”
    林舟冷笑:“这是该你过问的吗?”
    林齐也不恼,面上也不显得挂不住。
    不过嫡母大概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这会儿进去,也是要吃闭门羹,说不定还要挨骂。
    他犹豫须臾,反正林舟真要插手,他也没脾气。
    于是他把心一横:“姨娘想支五十两银子。”
    林舟果然眉心蹙拢:“五十两?”
    姨娘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兑成银子,大概是四两多一点,便是把林齐和林萦两个人的用度都算进去,他们流庆阁一个月的例银,也不到十一两银子的。
    现在张口就要五十两,这可是流庆阁他们母子三人小半年的月钱用度。
    林舟心一沉:“姨娘有事儿?”
    “是我舅……是姨娘兄长家的小儿子,要娶亲,说是就差一百两银子置办东西,姨娘把手头的银子筹了筹,想了两天,不得已,才到母亲这里开口的。”
    合着这意思,她自个儿还出了五十两呢。
    林舟皮笑肉不笑的:“你觉得这个银子,跟家里要得着吗?”
    “照说这个钱,确实是跟家里头要不着,可大哥你也知道,姨娘进门这些年,也没什么傍身的,便是我,手上也是拿不出这些银子来的,那毕竟是……”
    林齐叹了口气:“毕竟是姨娘家里的人,这些年,又从没跟姨娘伸过手开过口,现在说是为了给孩子娶媳妇儿,既开了这个口,姨娘总不能不顾着情分,还是要帮衬的。”
    是了,情分。
    林齐方才脱口而出就要喊舅舅,可见是吧那一家子人很放在心上的了。
    他们林家不是拿不出这五十两银子,只是凭什么要拿呢?
    从没跟流庆阁开过口?
    内宅的事情他是懒得过问的,但不代表全然不知。
    父亲这么多年宠着流庆阁,母亲也不苛待,他们母子三个还不知搜刮了多少好的回去。
    到现在了,说手上没银子,最多就筹出五十两来,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这些年来,贴补外头的银子,他要真是追究细查,恐怕连父亲一时都不会轻饶了。
    林舟盯着林齐看了很久:“三郎,你确定,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不打算改改口?”
    林齐心下咯噔一声,蓦然就沉到谷底去了。
    知道林舟不好糊弄,但他也太精明了吧。
    他深吸口气:“大哥,都是一家人,你真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人家不是总说,亲兄弟,明算账,咱们是经商的人户,把账算的清楚仔细些,不好吗?”
    林齐却反倒笑了。
    林舟看着一愣:“你笑什么?”
    “大哥跟我倒是明算账呢,可就是不知道,这些天,你跟章家二郎到外头花天酒地的,跟不跟他明算账呢?”
    林舟面色骤然一冷:“你跟踪我?”
    林齐说不敢:“我怎么敢跟踪大哥,只不过是狐朋狗友,偶然遇见,说与我听,我才知道,原来大哥的一派刚正,都是做给长辈们看的,私下里,竟与章家二郎是一路人——”
    他拖长了尾音,挑眉看过去,分明是挑衅:“你说父亲要是知道了,岂不是对大哥很失望吗?”
    那也不是他想去的。
    章延礼就是那样的人,每回出去吃完了饭,到戏楼听完了戏,他就非要到那种地方去。
    要不是为了这次的事,他会跟章延礼一路到那种地方去?
    林齐是记恨他的。
    狐朋狗友四个字,听来刺耳,也叫他一下子想到,去年林齐同他几个朋友在外头吃酒,吃多了,就在酒桌子上赌钱,本来就是富家子弟自个儿玩儿,但那天林齐手气不好,就他一个人输银子,一顿饭吃完,他输了十几两,后来林舟知道了这事,把他痛骂一顿,就带上了狐朋狗友四个字。
    林齐他,竟然记到了今天。
    “你这是在威胁我。”
    林舟退了半步,又忍了忍:“出去说?”
    林齐又高高的挑眉,看向他身后的正屋:“看来也不是我威胁你,是大哥自己心虚,我还想呢,说不定是他们看走了眼,毕竟这狐朋狗友们嘛,整日聚在一起,只知道吃喝玩乐,吃多了酒,自然会看花眼,看错了,也说不定,但看起来,还真是大哥你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欺身上前去。
    林舟的怒火从脚底窜上来,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他上了手,一把攥了林齐衣襟,几乎是连拉带拽的,把人带出了上房院。
    等出了月洞门,林舟手一松,林齐再退几步,理了理衣襟,面上的笑也不见了:“大哥一向都是君子做派,在家里跟弟弟动手,是不是不合适?”
    “你也一向都装的老实,今天不也为了五十两银子,露出本性来了?”林舟冷笑着看他,又把他打量了一回,“记仇,心眼子还这么多,是姨娘教你的?”
    林齐面色一沉:“你不要红口白牙就污蔑人,姨娘好歹算是长辈……姨娘在府里大半辈子,大哥也别一开口,就把什么都往她身上栽吧?”
    他还挺护着。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齐虽然不是从小就放在母亲身边教导的,为着父亲宠爱流庆阁,他一直都跟着姨娘。
    可是等年纪渐长,进了族学中,就每天都跟在自己身边,晨昏定省到母亲屋里去请安,母亲也是要教导一番的。
    从没苛待过他们母子,他们如今反倒蹬鼻子上脸来劲了。
    “为了五十两银子跟我撕破脸,这么做不傻吗?”
    “我几时同大哥撕破脸了?”林齐做一派无奈状,“咱们是亲兄弟,我这不是跟大哥商量呢吗?这银子给是不给,不全凭大哥一句话。”
    林舟拍了拍他肩膀,噙着笑,笑不达眼底,反倒有些阴恻恻的:“自己到账房支去吧,就说我答应了的。”
    林齐只觉得肩头一沉,就笑不出来了。
    这不单单是五十两银子,那里头是姨娘的面子。
    他到底也没敢跟林舟彻底说实话。
    舅舅张口就要二百两,姨娘进林府做妾半辈子了,家里头伸手要二百两银子,都拿不出,往后姨娘在家里也做不成人了。
    虽说舅舅也可恨,要给小表弟娶妻,也不至于就要二百两银子,说白了,还不是仗着姨娘吗?
    他们也没有一日心疼过姨娘的。
    本来他也想过,到张氏这里要不出来,他就到外头去想想办法,总要把银子凑够了,不能叫姨娘遭娘家人的白眼,且这也是最后一次。
    从前舅舅不是没伸过手,但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的,姨娘能贴的,都贴了,这回显然就是得寸进尺,开口就是二百两。
    这笔钱当然不会由姨娘送回去,他出面,银子要给,姨娘的脸面要全,但也要断了舅舅一家这样恶心人的心思。
    可是见了林舟,他改主意了。
    这五十两,必须要从家里支出去,必须要林舟点头同意,让他拿走。
    凭什么什么好的,都是他林舟的呢?
    装腔作势,还不是流连烟花之地。
    说他身边一群狐朋狗友,他林舟又好到哪里去?
    那章延礼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跟他厮混在一起,倒有脸来骂他?
    他便是不服气,便是要争这口气。
    ·
    温长玄扶着温桃蹊一块儿,陆景明跟在他二人身后,三个人前后脚的进了林蘅住的小院儿。
    温桃蹊小脸儿一垮,嘟囔了两句:“谢喻白这偏心的也太明显了吧。”
    陆景明听见了,憋着笑:“那你一会儿骂他,反正当着林姑娘的面儿,他不敢还嘴,不敢欺负你。”
    温长玄听他说这话不成样子,回头瞪了他一眼。
    陆景明回瞪回去。
    还了得了。
    还没点头同意把妹妹许给他呢,就先拿兄长的款儿呢?
    现在动辄丢他白眼,动辄奚落他,哪里还有从前一口一个陆兄的样子。
    他说这话是为了哄小姑娘开心的,凭什么还要挨一记白眼?
    小丫头见了他们来,有眼色的进门去回话。
    林蘅深吸的那几口,这会儿就显出厉害来,她本来想挪出来,总不好在屋里头,就这样歪在罗汉床上见人,可她努了努力,实在提不起劲儿来,不似温桃蹊,这才转醒不多久,倒已经能下地了。
    是以谢喻白吩咐人把人请进门,又问林蘅:“要不叫她们取了纱屏来?”
    林蘅摇头说不用:“倒显得矫情。”
    谢喻白想了想,站起身,踱步过去,在黑漆小案的另一侧,罗汉床的另一头,稳稳当当的坐了下去。
    林蘅:“?”
    谢喻白偏过头,看着她笑:“我总该和他们不一样些吧?”
    有什么不一样……
    林蘅一抿唇,眼看着人进门来,叫他起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三个人进了门,瞧见了谢喻白坐着的位置,面面相觑,又纷纷别开眼。
    林蘅看在眼里,越发不自在。
    倒是谢喻白,得了便宜,羊羊得意的:“三姑娘身体无碍吧?”
    温长玄扶着她往左手边儿那张软垫花梨木的圈椅坐下,替她回了说无碍,又很是客气的问了林蘅两句。
    寒暄了一场,众人各自落了座,温桃蹊看看谢喻白,又看看林蘅:“姐姐这会儿能挪动吗?我方才跟二哥商量着,过些天,在外头租个宅子,咱们就一道搬进去,姐姐觉得成吗?”
    林蘅本来也就是在外头陪她的,她要租宅子,自然就跟她一块儿搬进去。
    横竖那个家,她如今是越发失望。
    故而她浅笑着点头:“你喜欢就成。”
    谢喻白皱了皱眉:“搬来搬去,于静养并没什么好处,不如这些天,先住在我这儿,也别挪回客栈去了,等你们找商行看好了宅院,从我这儿搬过去,不是也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