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苍穹冷汗顿时浸透了衣裳。
马车里再未传出任何声响,仿佛刚刚所听到的都是错觉,莫苍穹悄悄抬头,一眼就看见马车上龙飞凤舞的“九”字,在阳光下耀耀生辉。
心下一抖,莫苍穹赶紧垂头跪着。
京城人可能只道九王爷是个冷面战神,可莫苍穹到底在北边驻守数年,那时一面九字旗,就是整个北疆的守护神,亦是与北疆交界处的北寒人日日夜夜恐惧的杀神。
九字一出,血流成河。
那时年少成名的靳辰轩,踏着血染的土地,逆着夕阳,恍若杀神般挺立。鲜血顺着剑尖往下滴答,一滴一滴汇聚成河,汇进脚边残缺的尸身里。
血山血海,腥臭的血腥味浓烈到让人作呕。
这一幕,害得莫苍穹连续几夜被噩梦惊醒。
这些年九王爷几乎从不出府,莫苍穹也渐渐淡忘了九王爷的存在。可今日随着这个“九”字的出现,莫苍穹才发觉,靳辰轩在北疆留给他的恐惧,早已浸入骨髓,深入灵魂。
扑面而来的恐慌压的莫苍穹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得低着头跪着。脑子里却思绪翻飞,九王爷如今与圣上早已势如水火,当面撕破脸也是早晚的事。更何况自己当年在北疆与北寒人暗中勾结给九王爷下毒害他致盲,早就与九王爷结下了梁子。
虽当年那事做的隐蔽,莫苍穹也一直都在暗中阻碍九王爷查清真相,可莫苍穹不信九王爷一直查不清当年的事。九王爷此人最是锱铢必较,所以九王爷,靳辰轩,留不得。
如今的九王爷在莫苍穹眼里不过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只是这老虎失了牙还有利爪,让莫苍穹不得不防。
等到莫冬儿听到风声慢悠悠的赶来,一见这跪了一片的人群,顿时乐了。
严青看到莫冬儿远远的走来,赶忙上前躬身一礼:“大小姐。”
莫冬儿还没来得及回话,靳辰轩就开了口:“上来。”
莫冬儿突然好想狗腿的接一句:好嘞,爷!
莫冬儿目不斜视的穿过跪了一地的人,正想蹦上马车,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小小的少年,少年跪伏在地,单薄的后背绷直,趴在莫冬儿与马车之间。
莫冬儿不解的歪了歪头,发间红铃顺着墨发微动,精致的铃声叮当,好听的紧。
莫楚楚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一下子就被红铃吸引了注意。见着莫冬儿发间的铃铛精致,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始嫉妒起来。
趴在莫冬儿脚边的少年身子抖了抖,又趴的更低了些。
莫冬儿问:“你是何人?”
“奴才是莫府的下人,请大小姐上马车。”
请上马车?什么意思?这不是拦着她上马车吗?
莫冬儿自记事起就没人把她当做真正的莫府大小姐,被送出府之后也从未有人教过她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唯一伴着她一路长大的就是年纪跟她差不了多少的竹儿。
竹儿一个丫鬟又哪里懂得踏人背上马车的事儿?就算回府当日安姨娘踏过一次,莫冬儿也没看见,竹儿更是只当安姨娘恶人多作怪。
靳辰轩听外面没了动静,问:“怎么了?”
莫冬儿眨巴眨巴眼,不明白。
严青倒是发觉了莫冬儿的迷茫,可他只是个暗卫,不知道要怎么出声解围。
尴尬了,这可咋办?
在场一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莫府的主子们倒是猜到了些什么,可为首的莫苍穹心里正思绪乱飞呢,哪有空搭理莫冬儿?其余人见莫苍穹都只低着头跪着,那还敢开口?
莫冬儿和严青不知所措。
眼瞅着地上跪着的少年抖的越来越厉害,莫冬儿先回了靳辰轩一句:“没事,我这就上来了。”然后对着眼前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的少年道:“你起来吧。”
少年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大小姐,请,请踩着奴才的,奴才的背上马车。”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莫冬儿提着裙子蹲下来,正巧看到了少年恍若有流光溢彩的一双漂亮眸子,也捕捉到了少年眼底的一丝屈辱。
莫冬儿笑笑:“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不得的。”
少年猛的抬头,一张清秀稚嫩的脸映入了莫冬儿的一双凤眸里。
十一岁的小少年,把这一幕记了一辈子。
当年一身粗布衣裳的姑娘蹲在他面前,一张小脸迎着光,让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只是发间红铃迎着光闪耀,晃疼了他的眼。
以后的日子里,他记不得那姑娘当初的脸,却记得那发间的红铃,刺眼的不像话。
莫冬儿等他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没有名字。他们都叫奴才垫脚的。”
“你家里可有其他人?”
少年顿时满身戒备。
莫冬儿浅笑:“你若是家中无人,我就给你取个名儿,以后跟着我可好?”
少年想跪,想了想又没跪,只是手足无措的站着,费尽心思的在肚里搜刮着恭维人的词儿:“奴才,奴才……有幸得大小姐……”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少年当即大声应:“愿意。”
“那你以后跟我姓,叫莫年可好?”
少年一双眼里顿时盛满流光溢彩。
“好!”
莫冬儿满意的笑:“你就先帮着竹儿把我那破院子打理打理吧。”
“是!”
竹儿看着满身干劲的莫年无语至极,小姐这是找人使唤啊,少年你看不明白吗?
正在爬马车的莫冬儿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喊道:“竹儿啊,把莫年的卖身契要来给他。”
“是。”
莫冬儿头也不回的爬上了马车。
“莫年?”
“莫大人,莫欺少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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