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领导那领导的,我表哥中专毕业,乡里一把手,你胡嘞嘞什么呢,我就不信了。”蓦的,王满囤暴跳如雷的喊了起来。
现在他一直在憋着,又想起来了,这可是刘波带着他和粮食局领导吃饭去,难道还有比这个大的官吗?
王满囤捡起了地上的摇把子,往后一甩手,对着丁凡就要下手。
二胖一直看着刘波的表情,他发现刘波平时都是背着手的,现在脸色紧张,不断的挠着头皮,嘴角不时的发抖,显然是被丁凡给吓住了,连忙上前,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出了自己从小到大最大胆的话:“鲶鱼王,丁大哥昨天和京城通电话了啊,没准他家亲戚,就是,就是那种钦差大臣就带着八府巡按来了,是吧?”
丁凡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脸色冰冷,一言不发,只是似乎笑了下,赞成二胖的话。
刚才刘波喊了一声,想说什么好像又感觉不妥,现在二胖的话似乎提醒他什么,一下子想到了宋密德怎么能轻易同意了让丁凡给自己出公差,立马拍着脑袋,大喝一声骂道:“小丁说的省长级别的,省级下面是厅局级,然后是县处级,我才是科级,满囤,滚一边去。”
说完,他过来握着丁凡的手,假惺惺的表扬说:“兄弟,你行啊,一下子就能发现情况,警惕性很高嘛,改天开会我的好好表扬下你们派出所。”
丁凡没说话,刘波猜出来自己的求饶商量凑效了,冲着王满囤招了招手,指使说:“看什么看,赶紧把那玩意搬走,别偷懒。”
搬开了木桩,丁凡回到了车上,看着车厢的后面车轮有两个陷在了沟里,二胖举着摇把子站在旁边,发动机已经启动,王满囤和郑助理在后面肩扛手推的往外推着,刘波在旁边喊着号子指挥着,二胖偷笑着小声问:“哥,陷住了,挺深的,还能推出来吗?什么时候让他们停啊?”
丁凡靠在靠背上,一只手懒懒的打着方向盘,斜眼笑着故作严肃的说:“啥时候?累趴下的吧。”
从他眼神上看,二胖发现他把握十足,绝对能一下子就把车开出来,忍不住捂着嘴无声的笑起来。
丁凡对待刘波、郑助理他们这种瞬息变化的态度,和复杂的案件,尤其是杀人狂魔变太心里的反复无常相比,简直就是小儿科,根本就没感到意外,只是需要自己的演技稍微认真点而已。
“太沉了啊,表哥,我从小身体不好,得过黄疸肝炎。”王满囤哪出过这种力气,推了十几下,就觉得双腿发软,心里大气了退堂鼓,呼哧带喘的,咬着牙根,和刘波说自己坚持不住了。
刘波被丁凡刚才说的,只觉的现在必须扭转局面,否则真要是被上面追查下来,自己这可不是去办公事,弄不好还得被追究责任,恨铁不成钢的辱骂道:“你找死啊,偷懒的玩意,都什么时候了,必须推上去,这是国防公路呢,破坏了都是犯罪。”
他态度明确的催着王满囤,虽说说的严重了些,可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个滑头的表弟不泄气。
郑助理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擦着汗,胖乎乎的脑袋上,几缕头发被汗水粘在了头皮上,来不及弄一下,往地上吐了口痰,缓了口气,大声喊着:“一、二、三,推啊,使劲,使劲,啊……”
丁凡看着这家伙倒是用尽全力的推,不由的产生了一点点同情心,脚上有力,踩到底的油门,轻轻的往上松了一点点,陈重的车轮便往上挪动了二三十公分,发动机声音变得轰鸣有力。
“动了,动了,满囤,别偷懒啊,快点,刚才你肯定……”车体只是挪动了一点点,全神贯注推着,满脑子冒着渴望气泡的刘波高兴的抽出一只手,拍着陈重的车体,吐沫星子乱飞,把责任推到了王满囤身上。
这王满囤肩膀顶着车厢的角上,吃劲最大,如果说刚才还偷着留了两分力气,现在已经全部都用了,看到车子动了,撇着嘴小声诅咒道:“姓丁的,你等着的。”
他现在累的快要虚脱了,脑子里嗡嗡的,这么一说,连自己都意识到声音不小,丁凡一下子听到了,“小子,还没完了啊,给你。”心里想着,他脚下猛的一松,油门顿时升到最高,两三顿重的车体向着后面滑去。
“我的腿啊。”车厢重新滑下来,王满囤一点准备都没有,拼死的顶着呢,一下子被千钧般的重量迎面压来,泰山压顶一般的窒息瞬间弥漫全省,双腿上仅存的力量瞬间崩溃,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快点啊,加油,加油!”二胖看的清清楚楚,刚才还可以看点玩笑,现在知道王满囤快要坚持不住了,要出大事了,不由的跟着紧张起来。
“我,我顶着呢。”刘波双手连同胳膊肘推着,一下子感觉自己这边压力增大,猛的使了一股子力气。
倒是那郑助理还算是个能吃苦的人,猛的抽手,往角上挪了下,接过了王满囤负责的这块,拼死推了起来,大声叫着:“丁兄弟,踩油门啊,完事我还得请你喝酒呢。”
丁凡对于这种情况,早就在警院时专门练习过,只不过那时候练习的是危险乘车背景下人质解救,当然就包括这种情况下的驾车逃离,自然知道档位放在一档上,把油门踩到一半,不完全松开发动机力量最大,再适当的左右打着方向盘,车轮一旦压到坚硬地方,一下子就能开出来。
现在他重新听到郑助理说请吃饭这时,本来二胖就早告诉过他,从这件事上来看,这人还不是坏人。
“谢了,马上就好了啊,老郑,使劲。”丁凡同情的说着,听声音也是很着急的样子。
“一、二……”丁凡配合的喊着,没数到“三”呢,车子轰隆一声,车轮和周围的泥土发出了脱离的声音,一下子冲了出来。
他们重新整理了破损的衣服,重新向着县城开去时,刘波他们一个个瘫坐在车厢里,双手扶着车帮,死猪一般的目光发呆。
“咋那么笨呢,用石头先咯上再推啊,呵呵……”二胖吹着呼呼的凉风,满脑子都是刚才滑稽的场面,本想说这些人也太好糊弄了,连什么偷袭的案子都不敢问了,一下就把刘波他们看扁了。
丁凡拍了几下方向盘,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声音教训他说:“闭嘴,他们多年养成的坏毛病,一件事就能给改了?小心点吧。”
二胖连忙吐了吐舌头,赶紧住嘴了。
他们吃饭的地点在新亭国营饭店,车子拐来拐去,在县政府后面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那个年代的新亭国营饭店,是城里最火的地方,只有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才能进去吃顿饭。
到了门口,丁凡果然发现这地方比菜市场那繁华多了。
新亭饭店古色古香的门帘,三个幌挂在门口,门口停了不少吉普车、四轮车,还有很少能看到的长江75 0 摩托。
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四个兜中山装和夹克衫的人。
二胖眼馋的看一圈周围食杂店和冰糕店,还没等车停稳了,就腆着脸商量上了:“丁大哥,一会咱吃完饭,你给我买丑丫冰棍呗,听说他家糖精放的多,吃着还酸溜溜的。”
从进了城,丁凡就发现了一件是:刘波他们经过路上两个多小时的休息,破损的提包擦掉了尘土,连带子都用别针弄好了,三个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别说话!吃饭有你的份吗?”丁凡感觉十有**人家就没准备让他们两个进去,至少不会让二胖这个小混子吃席,连忙给他打了预防针。
刘波下了车,整理了下衣服,抬头看了眼饭店高高的雨搭,操着领导特有的口气说:“李局,让你久等了,咱俩还是上个月在这里喝了壶杏花村。”
丁凡停好车,抓起旁边的玻璃**子,猛的灌了几口水,再抬头时,郑助理一脸难色的站在跟前,张了张嘴,不好意思的说:“丁兄弟,不好意思啊,刘乡说了,你们办事去吧,是不是得去趟你们局里啊,下午三点过来就行。”
“郑领导,你们,你们……”二胖站在车头边上,不甘心的说着,好像是提醒大家都是一起来的呢。
丁凡紧挨着他捏了他胳膊一下,眼神暗示他消停的,别多说话了。
这一切虽然损了些,可早在丁凡的意料之中。
他去买了些面包和袋装冰糕,两个人躺在车厢里,躲在背阴处,静静的看着二胖大口大口的朵颐起来。
……
国营新亭饭店,在那个年代是呼鹿县最有名的饭庄,其地位相当于燕京的燕京饭店,一楼是大厅,一溜溜摆满了桌子,穿着雪白短褂的服务员往返穿梭着,一个人手上、胳膊上,甚至肩膀上搭着十几个盘子,大小不一,都盛满了老远就能闻着香气的美味佳肴。
他们在人群里走来走去,见缝就走,不光盘子翻不了,连菜汤都不会丢一粒。
不知道从何时起,这里时兴起了盖碗茶,几个戴着小帽 的服务生,手持一把大茶壶伸出一米半长的象鼻子壶嘴,随意的往客人茶碗里一送,哗哗的茶汤稳稳的落下,碗底升起了淡红的茶汤。
二楼是包房区,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包房,是按照请客人身份确定的,除了高档菜肴,到处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酒香味。
二胖吃了两块面包了,直呼自己越吃越饿,看着丁凡没搭理他,就趴在车帮上,托着下巴,呆呆的看着饭店里的情况。
他对着的,正是一个明档制作美食的地方,一个胖乎乎的大厨,把一个个花朵般的面剂子在铁板上一甩,抹上食物油,亮晶晶的,看样是醒了很久了,轻轻往上摔上些肉馅,肉馅中间夹杂着的香葱仿佛有立体感似得,裹在些许的调料油中,点缀的馅子有了几分诗意般的感觉。
就在二胖眼睛看的直勾勾的,嘴角流下了晶莹的口水时,胖子大厨变魔术般的三两下就把面饼叠放一起,成了一个圆圆的薄薄的饼胚,往明火上烘烤的铁板上一甩,顿时散发出了刺啦刺啦的美妙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