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咱实实在在说,司机天天开车,见的人多了,谁没买票我找他,买票上车就是乘客,你说能把乘客撵下去吗?”小胡子态度不冷不热,还有点振振有词:
“民警同志啊,你听说过什么时候不让小偷坐车的吗?就算是小偷受了伤,挨了打,送医院也得给治啊,还有啊……”
这家伙真不愧是天天和老百姓打交道的 ,说话吐沫星子乱飞,张嘴就来,连草稿都不用打,而且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他自然是知道车上那些“三只手”的,但他敢得罪吗,今天他得罪了对方,明天就不知道招来多少扒手了。
“提供线索是你应尽的义务,哥们,你单位那里……”丁凡公事公办的说。
小胡子夸张的往左右看看,目光再回到他脸上时,毫不畏惧的说:“哥们,我给你提供了啊,说车上经常有小偷,其他的嘛……算了,你打听下哪个司机没挨过欺负,从那之后我们干我们的,他们干他们的,有本事你找领导也行,他们都知道的。”
丁凡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呆呆的站在远处,看着他背影远去,赌气道:“小子,你特么的够揍,敢实话实说……”
这天下午,丁凡戴着个口罩,正在大街上骑车溜达呢,老远就看着有人吆喝着卖猪肉。
那个人一脸的麻子,黑瘦黑瘦的,一边帮助别人卖肉,一看问价的人走了,马上蹲在肉摊子旁边,吃几口锅饼,再喝上几口汤,看起来很是香甜。
“麻德刚,这个混账……”丁凡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支,恨恨的说。
他看的没错,麻德刚正给朱屠户家打短工呢,眼看着中秋节到了,现在猪肉好卖,因为他力气大,抓猪、捅刀子都是好把式,屠户就把他留累下来,一天两块钱工钱,还管一顿饭。
“麻子,麻子……”丁凡狼蹲在地上,捏着烟头,眯着眼睛看着烟头,摆出了一副很吊的模样。
麻德刚看他穿着不俗,虽然戴着口罩,但肯定是个能吃得起肉的人,就嚼着嘴里的锅饼过来了,到了他跟前,还隔着半米多呢,嘴里的冰渣子都喷到丁凡脸上了。
丁凡嫌弃的躲了躲,指了指车把上一个油乎乎的破皮包,财大气粗的说:“自己拿去,我要五斤五花肉,要肥的啊。”
他说的很懂行,现在买肉的人基本没有谁要瘦的,瘦肉吃着不香,还塞牙,这年代你就是拿着再多的钱,要是没关系,光想买肥肉,人家还绝对不卖呢。
“肥的啊,有钱人啊,唉,我给你弄点去,一会弄根烟抽啊……”麻子手放在了车把上,还没忘了要个人情。
丁凡举着烟头,往后横了他一眼,算是同意了,可麻德刚腮帮子马上抽抽了起来,顿时变得面如死灰,摸在皮包里的手好像摸着什么吓人的东西了,发抖的厉害,还不敢拿出来。
“走吧,往南面走,我不怕你跑了,跑了你也得给我送回来。”丁凡话语里满是威压。
麻德刚摸着那冰凉的东西,鼻尖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发抖的手还在发抖,好像着了魔似得,另一只手牵着自行车,回头和朱屠户请了个假,然后慢慢的走去。
到了远处破房子后面,他看看左右没有人,重新看了丁凡两眼,眼珠子越瞪越大,手慢慢的收回来了,马上蹲在了地上,央求的说:“民警同志啊,我怎么了,你,你这是……”
丁凡已经把铮亮的手铐子提在了手里,在他眼前晃悠了几下,一本正经的教训起来了:“麻德刚啊,麻德刚,你小子忽悠警察的钱,本来以为你回去安心过日子,养猪去了,你小子竟然在这里干活挣钱了,这个怎么说呢……”
他昂首挺胸,一身的威严,吧嗒着嘴,轻轻的玩弄着手铐子,好像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
“公安同志啊,那,那算什么啊?我才第二天上班,不能和在生产队里一样吧,偷点地瓜秧公安机关就判好几年呢。”这家伙发现了这是出事了,马上就哀求起来了。
丁凡睨了他一眼,发现这家伙也就是脸色发红,还没绝望到失声痛哭的时候,就放轻语气说:“你还真提醒我了,这种欺骗公安机关的,算是性质恶劣的,你这个吧,算诈骗国家机关,案件要件也是够够的。”
一听自己都成诈骗了,麻德刚再也坚持不住了,就要过去抱丁凡的腿,丁凡猛的往后跳了两步,立定好呵斥道:“行了,行了,也可以考虑从轻处理的。”
上次在镇东所里,这家伙当时丢了钱着急,浑身的猪屎臭味呢,抱住丁凡一顿央求,弄的丁凡回到宿舍吧裤子洗了好几次,晾干了还能闻到臭烘烘的味,这次他学乖了,死活不能让他再碰自己了。
傍晚时分,麻德刚早早的收了摊,腆着脸和老板朱屠户说了半天好话,说自己家里婆娘病了,老爹压断的腿又化脓了,找人捎信让自己回去呢。
那朱屠户一开始还想赖点工钱,后来说到他老爹也是为了养猪出事的,看着案板上一大片猪肉,用油乎乎的手抹着鼻子,迟疑片刻,就分文不少的给了工钱。
“朱老哥,我的猪仔不是卖了吗,嘿嘿,再卖我点肥肉呗,这会我要点肉皮猪爪子就行,我看出来了,你这猪都是两三年的大猪,笨样的,闻着就好吃呢。”麻德刚恭维的说着。
这期间,他往南面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顿时流露出了嗷嗷心疼的表情。
但那表情马上就一闪而过了,两只手各提一兜子猪肉,白色的塑料袋子很给他长脸,外人一看这家伙带着两兜子肉,还不知道有多少暗地里流口水呢。
到了街口,他又上了那台公交车,小胡子整天看陌生面孔都看烦了,但见他带着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多看了两眼的。
现在正好是下班时间,车上人多,他一上车就找了个靠窗户的地方站着,两个胳膊紧紧的夹着身体,不时的看着胸 前的衣兜。
他里面有个暗兜,是老婆出门时专门给他缝的,还加了扣子,系的结结实实的,只要自己再小心点,就算是小偷,也绝对拿不走的。
车到了前面的大槐树站点,又上来几个人,车厢里顿时人挤人,人挨人,空气里顿时散发出一股子难闻的味道,感觉有人挤,麻德刚粗野的往外推了推,表现出了一个进城农民不好欺负的倔强。
“大兄弟,是你啊,你,你,我是那个谁啊。”突然间,一个脸上长着大大美人痣的妇女挤到了他跟前,自来熟的和他打起了招呼。
麻德刚先是警惕的回避了她热情的目光,马上就想起来了,有些恍惚的说:“老妹,你,你那天不是带着孩子看病的了吗,怎么?”
“孩子是肺炎,这不是好了吗,你看看……”美人痣女人大咧咧的把怀里的孩子往他跟前一推,那个红脸蛋的小丫头似乎感觉很意外,伸手擦了擦鼻涕,脸色变得难看多了。
俩人说起了他丢钱的事,又说孩子的事,说了几分钟,车就到了副食商店那了。
麻德刚简单的说了句下车了,就往人群外面挤去,嘴里喊着“油着,油着,借光喽”,就硬往外面走去。
这时候的公交车里,不像现在还讲究个空调什么的,很多人就喜欢坐公交车,还喜欢闻汽油味,一看这家伙提的两兜子猪肉,都嫉妒的要命呢,又见他一副憨厚的乡巴佬模样,顿时发出了一阵起哄的声音,很多人硬往他身上挤,看样子是吃不上猪肉,也得满足下怪异的心理。
“城里人啊,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这么坏。”麻德刚终于挤出来了,挤出了浑身湿乎乎的臭汗,还有对这些人的抱怨。
他刚走出十几米,就听着旁边昏暗处胡同里有人叫他了:“麻子,麻子,辛苦了,过来,过来。”
丁凡老远的看见公交车走了,还是有些谨慎,像个壁虎一样靠在了墙上。
麻德刚前一秒还在疲于应付下车呢,见到了丁凡,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钱包,火急火燎的一抹左胸里面的衣兜,马上活见了鬼似得长大了嘴 巴,喃喃的说:“不能,不能啊,我一直夹着呢。”
丁凡低着头,很是认真的看着他,似乎很神秘,但又很确定告诉他:“没了,你这钱要是不丢了,我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麻德刚听的一头雾水,但这也只是瞬间的想法罢了,他毫无征兆的抓住丁凡的手,死皮赖脸的不依不饶起来:“公安同志啊,你可不能害我啊,你过不过我不管了,我媳妇的病啊我爹的腿啊,我不活了啊。”
说完,他猛的跪在地上,抱着丁凡的腿,哭起来比老娘们还有劲。
“起来,起来,快点取钱去啊。”丁凡胡乱的往后挣着,声音有些着急。
他有他的事呢,可麻德刚现在是一门心思的想着钱的事呢,第一次丢钱是丁凡给的,刚才用了小把戏,说他涉嫌诈骗,现在钱又丢了,放谁身上,谁还能相信丁凡啊。
“快点,来不及了,再不行我连猪肉也给你没收了,让你人财两空,你这个没出息的麻子。”丁凡猛的把他往后一推,拽着他就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