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打着油纸伞继续朝前走了一二十步,小道旁有间简陋的茅屋让过往行人遮阳避雨,此刻屋檐下正站着一位白裙女子,裙角及脚踝,踏着鹿皮卷云靴,背上挎着包袱,左手提剑,右手握着黄纸伞。
雨水顺着檐角滴成密密麻麻的细线,连到地上,水沫溅起,“咚咚咚”细微的滴水声响着。
燕赤霞走到茅屋前停下,沉声道:“你在这里做甚么?”
“等你。”女子简短的回答,清风吹起耳旁薄纱一角,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的皮肤闪耀着诱人的光芒,两片朱唇轻泯,好似柳叶的眉梢向上弯着小小的弧度,有此容颜的除了昨夜见过一面的穆映雪还有何人?
“为何要等我?”他皱了皱眉头,见她如此打扮,分明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燕赤霞确实不贪恋美色,这不代表是傻,他有一种把背上映雪剑解下来还给铸剑门的冲动,想了想还是把这冲动压下,只能寄希望于她是一时冲动。
穆映雪眨巴两下眼睛,小声道:“我要和你一起上路,老祖留下的规矩我不得不遵守。”
他揉了揉眉心,苦笑着劝道“行走江湖不是过家家,危机四伏,眼下西域魔教肆虐南域,到处追杀燕赤霞,你跟着我到时说不得会丢了性命。”
本以为能吓退眼前这个女子,不料她反而气鼓鼓的瞪了燕赤霞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这些晓得,不用道长说,你既然拿了老祖的佩剑,就应该守一守她老人家的规矩。”
倒是他被说的哑口无言,这女子摆明了是要跟着自己,燕赤霞还当真不敢让她孤身上路,眼下正是西域魔教猖獗,正道龟缩之时,遍地都是魔教的探子,身为铸剑门弟子的穆映雪一但被发现,就要面临铺天盖地的追杀。
想了想,他心道:“等你跟着吃苦吃的烦了自然会回铸剑门。”便不赶她回去,轻声道:“走吧,我们先去杭州。”
说完打着油纸伞继续沿着小道向南,后面穆映雪嘴角噙着丝丝得意的微笑,撑开油纸伞踏入雨中追赶着燕赤霞的步伐。雨越下越大,瓢泼大雨组成的雨幕遮天蔽日,近处山头灰蒙蒙,三五丈远处便看不清,山道除他们两人之外,再无其他行人。
远近山脉尽数蛰伏在雨幕下,仿佛一天天苍劲虬龙盘踞在天地之间,此去江南山高路远,途有八百里,跨穷山,淌恶水。
春雨发寒,吹着冷风,好似身处寒冬腊月里头,雨水落在身上,寒气渗进骨子里,让人浑身发颤。
燕赤霞尽管放慢了步伐,可穆映雪还是跟不上,远远的吊在后面,他走半刻钟就要停下来等她些功夫,索性他直接慢下来,和她并步而行。
“走那么快赶着去投胎。”穆映雪喘上两口大气,胸口起伏出一个惊人的弧度,用手擦去额头的汗水,她小声嘀咕几句,一字不落的被燕赤霞听了,也不说话,自顾自的走着,他实在不想招惹她,索性就闭嘴当个哑巴,只是步子不由得快了三分。
燕赤霞已经看出来了,昨夜时候他还觉得这女子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现在看来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小魔王,怪不得铁无双要把她推给自己,恐怕搁谁身上谁都心烦。
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走了大致两三个时辰,身旁的穆映雪早早的就说饿了,走不动路,前边不远处有个小镇,依稀能够看到起伏错落的房屋。
“道长,该歇歇了。”她不停地重复着,燕赤霞指着前面的小镇说道:“到那里找个地方吃顿酒食,等雨停了再赶路。”等两人走近些就听见四处有人声响着,雨幕中依稀能看到几个匆忙过往的身影。踏着石板小道,在小镇中间位置找到间二层酒肆,门口竖着四根腰粗的木头柱子撑在房檐下,拇指大的水柱从瓦檐淌下来,就像小溪一样。
“客官,您里面请。”小二殷勤的结果油纸伞,将燕赤霞和穆映雪引到角落里空着的桌子旁。正午时候,酒肆生意火爆,大堂里坐满大半的桌子,三三两两围坐,低声交谈着闲杂琐事。
菜还没上来,小二先端了壶温酒放在桌上,两个青花瓷杯,门外风雨交加,吃酒赏雨未尝不是妙事。
他给自己满了一杯,又朝她道:“你要不要喝一点酒去去寒气。”
“我不喝酒。”穆映雪摇了摇头,没有去接酒壶,反而是添一杯热茶,掀开面纱一角放到嘴边。曼妙身姿引的堂中食客频频侧目,燕赤霞眼睛看着门外,手里把玩酒杯,她美目扫过众人,泄露分毫气息便让他们心惊胆战,只敢低头窃窃私语。
一盏茶的功夫,小二端来五六个小菜,荤素各三,香味弥漫,这顿饭吃到下午时候,门外雨稍微小了些,他喊上穆映雪,从酒肆出来穿过小镇继续赶路。
巍峨高山之巅,烟云笼罩。
铁无双背负着双手,凛冽的寒风吹起灰色长袍,雨点浸湿头发,浸湿长袍,豆大的水珠从额头流到下巴,在坠到地上,溅起水花。
铁无双的眼睛睁着,眸中浑浊一片,他看着南边苍茫山脉,崎岖山道在一座座山头中蜿蜒曲折,最后消失不见,从穆映雪离开铸剑门的时候他便站在这里,默默地目送着她离去。
许久,寒风凛凛中,雨声小了,身后传来脚步声,看守剑塚的长老铁云走过来,在铁无双身旁站着,巍峨身躯挺拔如剑,眼中精光四射,周身滂湃剑意溢出来。
“你觉得雪儿真的能和那个小道士走到一起吗?”
“不知道。”铁无双声音沙哑,摇了摇头“燕赤霞的道心坚定的可怕。”
“那你还让放任雪儿跟着他离开?”铁云有些不解。
铁无双咧开嘴大笑“不知道便是有可能,况且这是雪儿自己做的决定,就由她去吧,燕赤霞会保护好她的。”
“你还是好好闭关准备开始渡劫,我不会剩下太多的时间,铸剑门光有镇妖剑还不够,必须要有一个渡劫期的修士坐镇。”
风雨漫漫,他转身离开,背影愈加模糊,直至彻底融入模糊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