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两人皆气神已定。
庆小年神情凝重道:“倘若真如柳婳所说那贼人自后山登顶行窃,那这人轻功了得,不在你我之下。”
江流儿道:“真是可怕,武林中竟还有如此高手,可他人又如同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甚是怪哉。”
庆小年道:“也并非无迹可寻,剑术绝群、轻功了得、手上的功夫也很高明,集优一身的特点其实很显眼...”他低头思忖了一会,得出了一个让江流儿忍不住直翻白眼的结论:“这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
江流儿道:“会不会真的是吴青峰?”
庆小年没有作答,他也不确定,所以才没乱说。
这时,自山下传来一阵急风,本是令人心怀一畅才对,两人却皆不禁皱起了眉头。
庆小年看了一眼同样眉头紧锁的江流儿:“你也感受到了?”
江流儿点了点头,肃穆道:“好浓重的血腥味....”
两人不在犹豫,一齐拔身向山下掠去!
到了浴雷刀宗,面前的景象却是让两人不寒而栗,触目惊心。
眼前竟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尸体堆着尸体,已可以说是无处下脚,稍微挪挪脚,底下就是人头、人手、人腿。
阵风起,血腥味无情的割进两人的鼻子,愈来愈浓,明明是三伏天的夜晚,暖风吹至两人身上却感到了一股寒彻剔骨之意,两人面面相觑,都想说什么,却又怕一开口这股血腥窜进嗓子里,这味道可一点都不好受。
江流儿瞪着眼,嗫声道:“这是什么人干的...好狠毒...”
很少见江流儿怕过什么,但他这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庆小年脸色铁青,沉声道:“应该还是他。”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扫过地上尸体身上的伤痕,均是一剑封喉,竟屠尽在宗内的百十号人!
江流儿道:“他既然已经拿到了宗内至宝弯月虹刃,为何还要屠尽满宗?”
庆小年摇了摇头道:“事情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他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两件武林至宝。”
说到这庆小年突然叹了口气,带丝惋惜之意:“只怕开门阁也已遭受毒手。”
两人又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山腰开门阁走去,一路上他们的脚步都略微有些放慢,他们都怕到了之后又是一番血海。
人在必须要面对不好的事物时,总是选择性的拖延。
风又自山脚下传来,两人还未进开门阁,仿佛就已知晓了答案。
庆小年长叹了口气,事与愿违。
江流儿已经无言可语,望着这满阁的尸体,血腥味肆意窜进鼻子,直觉胃部一缩,如酸水在胃里翻腾。他忍不住吐了,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人趴在一旁干呕,他有些庆幸自己早上没有吃饭。
死尸他见过不少,可是一下子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尸体,那一双双死不明目的眼睛,如索魂般死死的盯向自己。
庆小年也不禁动容,他已不敢去想当时是怎样一番场景,更不敢想一人是怎样取百人命,凭心而论,这已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干出来的事,只有自地狱来的毫无人性的恶鬼才会杀人如割韭菜。
突然江流儿站起身,猛的看向庆小年,嗄声道:“千叶道人的清水道观会不会也....”
他不敢再说下去,这都是些不吉利的话,他怕他真成了乌鸦嘴。
庆小年与江流儿又向山下走去,这次他们的步伐更慢了。
到了山脚,木叶馨香还是风的答案,直到看见盘坐在后观的一方树墩上独酌的千叶道人,还是席一身宽大的黄袍子,洗的有些发白,缝缝补补也是个朴素的老头。
他喝的是黄酒,旁边还有一碟子白醋,喝完酒之后再喝上一碟子白醋,有解酒奇效,这种解酒方式看上去有些荒唐,但这是庆小年发明的,在又想喝酒又不想醉的情况下,白醋的确是有些奇效。
千叶道人也学来了,他学什么都很快。
此刻见二人来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庆小年道:“我来了。”
江流儿见到千叶道人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长长的舒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谁也不想自己的好朋友死去。
千叶道人对于江流儿奇怪的话并无感到诧异,只是咧嘴一笑。
庆小年走了过去,坦然地坐到了千叶道人对面。
木墩上只有一坛酒,两个碟子,一只碗碟装酒,一只碗碟装醋,都是千叶道人自己用的,再无多余的碗碟。
庆小年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淮吟山庄的?”
千叶道人脸色平静道:“你刚走,我便就回来了。”
庆小年又问道:“那今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册寒山?”
入册寒山必经清水道观,一般来什么人他都知道。
千叶道人想了想道:“听我弟子柳乘风说,今天早上吴青峰提剑上山了。”
庆小年道:“他来做什么?”
千叶道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庆小年道:“那他什么时候走的?”
千叶道人道:“没走,我回来之前他还没下山,直到现在我也没看见他人影。”
江流儿突然出声道:“果然是他屠尽了浴雷刀宗和开门阁的人,也只有他的无上剑法才会以一敌百。”
千叶道人听后还是面无表情,仿佛他早已知晓了这个消息,庆小年的目光一直在千叶道人的脸上流转。
庆小年道:“确定是吴青峰?”
千叶道人道:“我徒弟不会看错人的,他每个月都来一次。”
庆小年道:“开门阁和浴雷刀宗里的人皆被屠了,一剑封喉。”
千叶道人脸色平静,波澜不惊道:“我知道。”
庆小年道:“你怎么知道的?”
千叶道人轻松的笑道:“刚刚江流儿不是说过了吗。”
庆小年点了点头,惋惜道:“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杀这么多人,我跟江流儿去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我一生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死人。”
千叶道人没有说话,他知道庆小年还有话未说完。
他继续道:“要是我杀了这么多人,肯定一辈子也睡不好觉,酒更是喝不进去,杀了这么多人,喝酒的滋味不知道是不是如同饮血般那么腥。”
说话的同时庆小年的目光一直盯着千叶道人。
千叶道人笑道:“酒是酒,血是血,滋味肯定是不一样,黄酒配白醋兴许是这种滋味”
庆小年突然脸色一沉,厉声道:“看来这个滋味你很清楚。”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庆小年已经动了,已经伸出了他那修长而劲的食中两指,抓住了千叶道人的道袍衣襟。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千叶道人直觉耳畔呼过一劲阵风,眼前登时一黑。
当千叶道人睁开眼睛时,自己的大黄道袍已被他攥在了手里,他人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
千叶道人第一次看见庆小年会有这样的表情,有愤怒、绝望、惋惜夹杂在一起,一个人的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