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修士曾说,人在等待死亡的时间里,就算是只有一息,那也是极其漫长的。
宋子阳之前并不相信,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这句话无比的精确。
在他以为自己必死的刹那,彻底的绝望了,万念俱灰,心底涌起了无数的念头,只觉得这一瞬犹如永恒般漫长。
但他却并没有死。
那一道可以将奇门二境修士直接秒杀的雷霆,竟然就被一只手给硬生生的捏爆了。
他以为出现了幻觉。
“或许,这就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吧……”
他呆呆地望着坐在云端的粗犷汉子,略带一丝惆怅的暗想。
但是,这汉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的真实呢——
头发凌乱、满脸钢针一样的胡茬,脸庞犹若是刀削斧凿,线条生硬刚猛,左手端着一个酒缸,暗黄色的酒水向口中猛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有酒花飞溅,顺着他的嘴角滴下,打湿他的胸襟……
“嗯,如此真实的幻觉吗?”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狐疑的看着这一幕。
“嗝……小子,发什么愣呢?被雷劈傻了吗?”
那大汉重重的打了个酒嗝,随手将他丢在一旁,伸手拿起了引雷瓶把玩着,口中喝道。
宋子阳躺在云层之上,感觉身下软绵绵的,却并没有坠下去,低头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黑云,隐约之间,可以看到雷光在其中闪烁。
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天空、云层。
这等景象,当真是壮观。
但他的心底,此时却装不下这壮观,只剩下狂喜。
“我没死!”
他差点大叫出来。
是眼前的这个粗犷的男人,救了自己。
他捏碎了雷霆,并把自己拉上了云层之上。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宋子阳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身来,神情严肃的恭敬行了一礼,道。
随着修为的提升,阴阳之力的治愈效果更好了。
只是短短的几刻钟过去,他便已经行动无碍。
“谢我?”
粗犷大汉抬头饶有兴趣的望了一眼宋子阳,将喝完了酒的空酒缸丢下云层,淡淡道,“老子救了你的命,你要怎么谢我?”
酒缸落在了黑云云层之内,被一道新生的闪电劈的粉碎。
“这……”
宋子阳没有想到这个粗犷的汉子,说话竟然如此直接,一时愣住了。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对方手中的引雷瓶上面,呵呵一笑,反问道,“不知前辈想要让我怎么谢你?”
略微一顿,他不等对方回答,直接又道:“在下的命是前辈所救,不论前辈想要让我怎么答谢,我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番话说的极为认真,发自肺腑。
他是一个滴水之恩就要涌泉相报的人,而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这是天大的恩情了,只要对方不要求自己做出违背自己底线的事情,那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奇门至宝引雷瓶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就得到了它,竟然还能引雷成功,没有被神雷劈的神形俱灭,难得,难得啊。”
粗犷汉子看着他愣了一下,促狭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引雷瓶,慢条斯理的道:“如果我就要它呢?”
宋子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摆了摆手道:“既然前辈喜欢,这引雷瓶就送你了。”
这不是什么以退为进的伎俩,而是真心实意的想法。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尤其是对这个刚救了自己性命的粗犷汉子,就算是对方要自己的性命,他也不会皱半点眉头。
他的逻辑很简单,这条命被就是对方救下,最多也就是还回去而已。
那么,连命都可以还回去,身外之物的引雷瓶,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有点意思。”
粗犷大汉闻言愣了一下,仔细的打量了宋子阳两眼,看出他没有作伪,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容粗野狂放。
“你拼了性命才成功收集了神雷,说不要就不要了?”粗犷大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宋子阳点了点头,慨然道:“身外之物而已,跟前辈救下我性命的大恩情相比,又能算的了什么?”
一个人可以伪装自己的正派、伪装自己的仁义道德,但是胸襟和气度,是难以伪装的。
“行了,不逗你了。”
粗犷大汉对于他的话十分满意,眼中露出一丝欣赏,扬手将引雷瓶丢了过来,“小家伙,收起来吧。你若真想谢我的话,将身上的酒送给我就好了。唔,假如你身上有酒的话。”
让整个青州拼命抢夺、死了无数人的引雷瓶,这个粗犷大汉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弃之如敝屣。
“酒?巧了,还真是刚买了一些。”
宋子阳接过来引雷瓶,收入了纳虚戒内,同时将之前买的两缸酒都取了出来,递给了粗犷大汉。
他没有跟对方客气。
能够伸手捏碎雷霆的人,他没有客气的资格。
端着酒缸的动作大了一些,体内顿时就传来剧烈的痛楚。
雷霆余威还没有散去,依旧在他的体内肆虐,只是神魂如今足够强盛,阴阳之力也比之前更加增强了数倍,才能够勉强站起稍作动作。
他皱了皱眉头,强自忍了下来。
“小子,你会喝酒吗?来陪我一起喝。”
粗犷大汉只接过去一缸,斜着眼睛看向了他。
尽管刚刚已经喝掉了一缸酒,但他铜铃大的眼眸里,眼神依旧清澈,没有丝毫醉意。
“喝酒这种事情,还分会不会吗?只有敢不敢而已!”
宋子阳道,“我没怎么喝过酒,但我敢喝啊。”
“来,干了这一缸!”
他举起自己的酒缸,与粗犷大汉手中的酒缸碰了碰,然后仰头灌下。
这是窖藏了六十年的青州老酒,酒液已经有些粘稠,发出一股浓郁的酒香,入口甘醇馥郁,但入了喉咙、入了内府,却如同一团火炉一般,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燃烧起来。
“嗯?”
粗犷大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是如此的干脆。
“好!好!好!”
但马上,他便连说了三个“好”字,哈哈大笑着,狂放的道,“小子,说得好,喝酒这种事情,哪有会和不会之分?老子最烦喝个酒还婆婆妈妈的人,来,干了这一缸!”
随后,他张开口,用力一吸,这一缸青州老酒,便化作了一道连绵不绝的酒线,没入了他的口中。
犹若是鲸吞一般,很快一缸酒便已经见底。
“哈哈哈……爽!”
他用力地将空了的酒缸摔下,大吼一声。
刹那间,方圆百里内的云层,便被这一声吼给震散了,那原本恐怖的、笼罩了雷泽上空的黑云,出现了一个上千丈的虚空。
宋子阳大口大口的喝着,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将这一缸青州老酒喝完。
喝完之后,他已经站不稳了,摇摇晃晃的,随手将酒缸丢掉,眼神迷离的望向了粗犷大汉,张开口刚要说话,却猛地吐出一道混合着酒气的血箭:
“噗!”
然后仰天便倒。
他只是体内伤势爆发,身体撑不住了,却并没有昏迷,眯着眼睛望向了粗犷壮汉,轻轻地喘息着,呢喃道:“前……前辈,我叫宋……子阳,你……叫什么名字?”
粗犷壮汉皱了下眉头,眸中精光闪动,宋子阳的身躯已经被他看的通透。
他轻轻挥手,一道浓郁的气血之力便钻入了宋子阳的体内,快速的游走一圈。
那疯狂破坏着宋子阳身体的雷霆余威,瞬间便被这气血之力清扫一空。
之后这浓郁的气血之力,却并没有消散,反而是盘旋在他的丹田之内,凝聚成一团。
“别叫我前辈,老子可不是什么前辈,不过一个屠狗者而已!”
他随手将粗布上衣扯掉,丢入了雷泽,狂放大笑,“宋子阳是吧,酒品看人品,你小子不错,对老子胃口。”
说着,他身影一动,便带着宋子阳,来到了雷泽旁的岸上。
他的上半身赤裸着,露出来古铜色的肌肤,那肌肉犹若钢铁浇筑,蕴藏着恐怖的力量,他的前胸后背,处处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有的看起来都是致命伤,却不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仅仅只是随随便便的往那儿一站,却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雷霆余威散去,宋子阳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伤势也几乎完全恢复。
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怎么都看不清楚。
他努力的瞪大了眼睛,才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粗犷壮汉,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不在云层上了。
“屠……狗者,狗那么可爱,那……么忠诚,你……为何要屠狗?”
他口齿不清了,却开口质问,“哼,若非……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势必……势必要打你一顿,为狗报仇!”
粗犷壮汉目瞪口呆,禁不住气笑了:“你这个小醉鬼,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从没有喝过酒的宋子阳,第一次喝酒便灌下去了一缸烈酒。
并且是窖藏了六十年的老酒。
他彻底醉了,朦朦胧胧,自以为神志是清醒的,但舌头却怎么捋都捋不直。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他瞪着眼睛,喝问道。
“高剑离。”
粗犷壮汉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更没有生气,只是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吐出三个字来。
“高剑离,什么烂名字……你知道吗,有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楚一刀,和你的名字一样的烂,她却自鸣得意,我不好意思揭穿她,你们的脾性很像,都是那么的霸道,那么的豪迈,那么的爷们……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们肯定是惺惺相惜……”
“对了,你救了我的命,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还给你,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宋子阳,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宋子阳酒劲上涌,说话反而是清晰了,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说着,然后不知不觉间,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就睡着了。
高渐离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然后转头,静静地望向了遥远的东方。
那里是荆楚王朝。
“楚一刀,确实是个烂名字……但老子的名字,哪里烂了?”
他忽的大笑起来,身体骤然拔高,飘忽远去,声音远远传来,“这小混蛋,睁着眼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