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一段时间不是到广西办教育去了，怎么又参与工矿业上面？”盛
    宣怀总算把话题转到主题上。
    “大人明鉴。窃以为广西人多田少，这也是近年来广西地面各种会党闹事、盗匪横行的客观原因。如果能每天吃饱饭，谁还会去干那些掉脑袋的事？说到底，还是没饭吃啊。”
    “嗯，是这个理。洪杨太平天国起事，也是在广西。”盛宣怀认可他说的话。
    “所以，要想让广西老百姓安居乐业，只有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教育。通过教育给更多的人打开看世界的窗户，除了造反之外，其实还是有很多的事可以做的。其二，通过工矿业积累财富，提供更多的人就业的机会。”陆
    用之知道，盛宣怀这一辈子都在做这两件事：做实业，办教育。他这样说，不仅是为了迎合盛宣怀的理念，而且也是他来到这世上所能做的事情。
    办教育是开启民智，做实业让更多的人有了就业机会，这也是在开启民智。只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并了解了这个世界，大家的力量团结起来才会推动这个社会向前发展。盛
    宣怀频频点头：“手指，这个习惯怎么还变不过来，你都多大了？”
    盛宣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陆用之吓了一跳。转眼看去才知道：盛四小姐有个习惯，每当她听的入神，或者陷入思考中，她就会不自觉的咬手指。“
    别管她，你继续说。”盛宣怀向陆用之做了个手势。
    “这次边境法人被杀之事，给了我们一个契机。法国矿业公司一直想进入广西进军采矿业，而我们广西缺乏的就是矿产资源的勘探技术和资料。这样，我们就一拍即合，私下达成了协议。”
    盛宣怀的脸凝重起来。“
    这事是你主导的？你可知道，现在矿权、路权都是很敏感的话题。一旦泄露出去，都是众矢之的。”“
    是的，这事被别有用心的人炒作，自然会有麻烦。虽然我们已经做了防范措施，比如，合作项目以广西工矿业总公司的名义，不会出现法国企业字样；法国人持股比例会严格控制，不会控股，等等。不会出现法国人把持企业的现象。”“
    这些苛刻的条件，法国人也认可？”盛宣怀大感惊奇。
    “法国人需要的是进入市场，这是他们首要的战略目标。何况，岑春煊大人还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以后在广东可以比照广西模式。”“
    滑头。他又不能干一辈子两广总督，人亡政息啊。”盛
    宣怀长叹一声，也许他想起了他一手创办的铁路公司、电报公司还有招商局轮船公司，这些企业的经营权都被袁世凯巧取豪夺了。
    “你对岑春煊是如何评价的？”
    盛宣怀和岑春煊交道的不多，听到的传闻倒是不少。“
    一个敢于任事又能任事的人。他对如何经营大清有他自己的想法，当然，他许多想法不一定会得到主流的认可。”
    岑春煊着手致力于反腐，那是他认为，大清国局势已经如此糜烂，要想改变这个局面，首先得从吏治清明入手。只有打造一支廉洁的官员队伍，才能力挽大清于狂澜之中。“
    都说这人很偏激，对经济又不懂，是吗？”盛
    宣怀问这话的意思，陆用之当然知道。在经济方面，盛宣怀是秀才，岑春煊是兵，他怕会遇到有理说不清的时候。
    “岑春煊大人一般来说，还是比较讲道理的。首先你得取得他的信任，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他会放手让你去做的。”
    陆用之便把这次与法国人谈判的详细过程描述了一遍。整个过程，他确实没插手，都是全权授权给自己去做的。
    “可我听说他也是薄情寡恩的人，比如对待跟他十几年的幕僚张鸣岐。”陆
    用之一听马上挺直了腰杆，“张鸣岐的事有消息传出来了吗？”“
    他已经被岑春煊参了一本，还是老借口，贪腐。”盛宣怀端起茶壶喝了一口茶，眼光却一直停留在陆用之身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果然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我以为他会为他遮掩，将他开革回家。真没想到啊。”
    陆用之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圈。感觉到在盛宣怀面前有点失态，又坐了下去。“
    你知道内幕？”
    “张鸣岐背着岑春煊暗地里给庆亲王送礼，用的是藩库的银子。他在账上做了手脚，被岑春煊大人发现了。这家伙，背靠岑春煊还不够，还想投靠他政敌，想着左右逢源的好事，罪有应得。”
    陆用之隐瞒了自己在其中做的手脚。自己的动机说不清楚，总不能说他以后想当汉奸吧？正义感的借口在岑春煊面前可以说说，盛宣怀面前还是算了吧。
    盛四小姐又开始咬东西了，不过这回她咬的是笔头。她一直在一边默默的听，不断在本子上记些什么。但是，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从不插话。
    盛宣怀站了起来，手里一直在摩挲着那把油光发亮的紫砂壶。“
    岑春煊大人的信我也看了。说实话，我对他不放心啦。过河拆桥的事别人干不出来，他岑春煊是完全可以做出来的。”盛
    宣怀这是完全对陆用之敞开心扉了。
    “盛大人，我最佩服岑大人的一点是，勇于任事。只要认为自己是一颗公心，管别人怎么看，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大人，你想，如果几十年之后、百年之后一说起南洋公学、北洋大学堂，说起中华铁路贡献最大的人，中华电报局的创始人，有这份荣耀还会去计较一时的得失嘛。”历
    史自有公论，至少上海交大、西安交大、天津大学都公开承认它们的创始人是盛宣怀了吧？
    “爹，我觉得陆先生说的有道理。功成，造福一省百姓数千万人。失败，不就是一点钱财，一点时间嘛。”这
    是盛四小姐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激情的光芒。这
    种激情，连陆用之也被感染了。
    盛宣怀停止踱步，“好吧，我算是被你鼓动了。崇左的铁矿、炼钢厂我会派出管理人员、投入资金。股份由广西方、法国方和我们三方协商，而且我支持拥有资源的广西方占主要股份，甚至控股。我们和法方谈剩余股份的事。”“
    盛大人，我一定把你这份善意完整的转述给岑大人。”陆
    用之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只要盛宣怀答应参与管理，其他事根本不需要自己烦了。
    “你不想在我这边股份里分一杯羹吗？”盛
    宣怀决心已下，整个人也轻松起来。只要岑春煊能接受并理解这份善意，自己重新回到大清官场的事，那是指日可待。“
    不用了。大人你做铁矿、炼钢这些基础工作。我负责帮你把兵工厂的基础打好。我今日将去法国谈判引进军械制造，技术转让的事项。”“
    什么，你近期要去法国？”
    这个吃惊的声音是盛四小姐发出的，但惊诧的表情却是她和盛宣怀同时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