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兄,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快烦死了,整天就知道拉这破玩意儿,过来过去就这么个调调有什么好拉的?”一人不耐烦地说道。那个叫苍狼的并不答话,只默然停了手,长叹了一声。
“苍狼,这个名字......难道是‘狼门’掌门胤苍狼?”梁榭心中猜测,与老王对望一眼,老王会意,向周掌柜问道:“这拉胡琴的人可是京城八派之一的‘狼门’掌门胤苍狼?”
周掌柜道:“打我住进来时旁边三间客房里就住着人,天天拉曲子天天争吵,至于是什么人,却是问伙计不出。”
老王凑近梁榭耳边小声道:“兄弟以为呢?”
梁榭不愿多生事端,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心想:“这苍狼在京城武林中极富盛名,门人弟子众多,武功又高,前些年在两名结拜兄弟的相助下贩卖马匹,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实在是黑白通吃的厉害人物,似这样的人物怎会有如此悲切的心声?”可若说不是他,实在想不出有哪个拉胡琴的人叫做苍狼的。
胡琴声止,隔壁客房霎时鸦雀无声,过了半晌一声粗重的呼气声传来,接着是一物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人长叹道:“唉,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唉,累的两位兄长陪我受这等屈辱。”
一人怒道:“皇甫老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自己不也跟我们一样了么,我老鹰儿子都快二十了,还在乎这个?他妈的,老子只是气不过,这阉人的命也忒硬,死了这么多兄弟还是没能杀得了。”听声音,正是方才说话的那人。
那个叫皇甫的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叫老鹰小声一些。但老鹰丝毫不领情,大声道:“怕什么,只要老子不死,迟早拧下这阉贼的脑袋来。”皇甫哼了声,不再搭话。一直未出声的苍狼沉着声说了句“小声些吧。”便也不说话了。
梁榭心中却又是一惊:“苍狼,老鹰,这两人可大有来头,这个皇甫与能请得动这二人定非泛泛之辈,听他们的话音似乎是刺杀某人失败了,那他们所说的阉人指的莫非是……?”
正要听个仔细,那边却不再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起来,远处的雷声慢腾腾,懒洋洋地响着,那边厢时不时传来几声叹气的声音。
过了良久,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不知‘战狼’怎样了?”似乎是那苍狼所发
又一个声音安慰道:“放心吧,墨掌柜既然说他未回京城那肯定没事。”
听到‘战狼’的名字,梁榭再无怀疑,此人确是狼门的掌门胤苍狼无误。
老王也听了出来,忽然朗声道:“说话的可是狼门胤苍狼掌门,大力鹰爪门老鹰掌门和皇甫兄台?三位可否移驾一叙,共饮几杯?”
隔壁客房稍一停顿,似乎有些犹豫,过了片刻皇甫接口道:“多谢兄台美意,不敢叨扰。”
老王哈哈一笑道:“同时江湖中人,何来叨扰一说?”
‘噔’地一声轻响,隔壁客房中似乎有人动了动,但终究没过来,皇甫三人也不再搭话,老王讨了个没趣,也不以为意,自斟了一杯酒,高举过顶,大声吟道:“艺通文武欲何求?银鞍照雪不回头。”梁榭和周掌柜见老王此举,知道他非邀对方过来不可,见状也只得起身,对方三人虽然看不见这边的举动,但梁榭和周掌柜却不能装作不见,这算得对对方一种敬重。在江湖上,敬酒时念着江湖切口,再举杯过顶乃是高攀结交之意,给了对方天大的面子,按规矩对方应先对切口,再接过酒,撒于地上,意为愿意结交,但不敢受礼,共敬皇天后土,然后双方碰杯共饮,算是平辈论交。倘若不接,那是不识抬举,敬酒者颜面扫地,多会摔碎酒杯而去,从此往后算是结了天大的梁子,江湖人好面子往往一句话刀兵相向,所以江湖上一般不敢以此礼敬酒,生怕跌了脸面,梁榭虽听这几人说话对他们有些好感,但别人不愿意结交也就罢了,可老王一向热心过度,却是非结交不可。
“毕生未敢入宫殿,殿上无根笑君侯。”‘嚯’地一声,隔壁房一人起身接道,听声音正是那个叫老鹰的。这四句诗是讥讽朝廷阉人当道,江湖人羞与为伍的,近年来在江湖上流传极广,凡武林中无人不知。
老王继续道:“樽空酒未尽,换盏敬豪雄。”
老鹰接道:“煮鼎飨鹿肉,兴至举坛倾。”
老王道:“酒酣胆气壮,仗剑天涯行。”
老鹰又道:“挥戈向虎豹,死生一笑轻!兄台是钧天九鼎的人?”
老王道:“不才,曾在五鼎主手下效过力。鹰掌门请!”
老鹰道声“不敢。”脚步声响动,门口出现一条大汉,约莫四十多岁年纪,两只手筋骨分明,如钢似铁,一看便是练外家功夫的高手,但行走艰难,面色蜡黄,似乎生了大病一般,左右脸颊上更贴着两块药膏,显得十分突兀。他步履蹒跚地走上前来,接过酒杯,撒在了地上。
老王和梁榭不曾想大名鼎鼎的老鹰竟然如此模样,忙扶着老鹰坐下,老鹰身体有恙,后续的礼节自也不便提了。
老鹰缓缓坐下,回头大声道:“别藏着掖着了,一起过来坐吧,曾效力钧天九鼎的好汉决不会是’无根党’的人。他奶奶的,这些天可闷死老子了。”最后一句却是自发的牢骚。
老王也忙附和道:“还请苍狼掌门和皇甫兄过来一叙。”
那边厢似乎有些犹豫,终于,苍狼道:“如此,叨扰了。”说着话,两人一同出现在门口。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中透着憔悴,眼窝微陷,鼻梁高耸,手持胡琴,一步一顿地走了过来,左右脸颊上赫然贴着两块药膏,正是狼门掌门胤苍狼了。另一人似书生模样,身着一袭白衫,手持折扇,比胤苍狼矮了小半个头,脸上几无血色,白净的面皮上也贴着两块药膏,步履艰难,走起路来并不比胤苍狼快多少,应是那姓皇甫的。梁榭和老王一愣,三人同样的步履艰难,同样的脸贴膏药,这是要演哪出?
待二人落座,梁榭也自顾坐下了,老王摇动屋内的响铃,招呼伙计添加碗筷和酒杯,又增了几道下酒菜。不一会,伙计将酒杯菜肴都端了上来,看了一眼老鹰他们三人,微一错愕,也不说话,自顾去了。
老王给三人一一斟了酒,举杯道:“在下王五,人称老王,曾效力钧天九鼎,现京城南门五里外豆腐坊掌柜,今日有幸见到三位,先干为敬。”言罢一饮而尽,向周掌柜一摆手道:“这位也曾是‘钧天九鼎’的人,和在下一同在五鼎主手下做事。”
周掌柜站起身来,双手拇指互扣,如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鱼,抱拳道:“在下周振涛,有幸结识三位英雄。”梁榭见他抱拳的姿势奇特,微微一笑,遂也起身抱拳道:“在下梁榭,‘兴远镖局’的镖头。”他也没那么多客套话。
老鹰率先举杯道:“大力鹰爪门老鹰…..”
胤苍狼接着道:“狼门胤苍狼……”
皇甫道:“皇甫残烛……”
三人似有伤在身,待要起立,老王忙按住了。
言罢,三人举杯就唇,些微抿了一下,便又放下了。老王会意,笑道:“三位多吃点菜。”
老鹰嘿嘿一声,道:“她妈的,我们三人平日里最喜欢喝上两杯,偏偏今日喝不了,你说气不气人。”
老王笑道:“三位豪爽,王五素有耳闻……”
“不是不给王兄面子,实在是我等身体有恙,不便饮酒。”皇甫残烛面无表情地说道。
老王笑道:“无妨,待皇甫老弟身子好了我们再喝个痛快。”怕老鹰他们三人有伤在身不能饮酒,食猪头肉等油腻或生发之物,当下又招呼伙计过来,叫了罗汉菜心,罗汉豆腐等六道素菜,伙计应声自去,片刻后便已将菜肴齐备送来,另附赠三碗汤给老鹰等人。
伙计一笑道:“菜已齐备,三位今日的四物汤便送到这边来了,请慢用。”这四物汤治疗女子血亏,冲任虚损等症甚为有效,原极少有男子服用,但老鹰等三人形容憔悴,有伤在身,显然曾大量失血,用四物汤辅助疗养倒也简单易行,故而这些天每日里‘沁龙楼’均有四物汤相送。
三人端起碗来,大口喝了起来。
老王待三人放下碗来,才向胤苍狼微笑道:“方才听狼掌门音律之中似乎有些愤懑,鹰掌门也颇有怒气,莫非有什么事令三位不快?”
胤苍狼面露难色,看了一眼皇甫残烛,皇甫残烛缓缓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梁榭……。老王会意,道:“梁兄弟是自己人,信得过。”
胤苍狼长吁了一口气,正待说话,皇甫残烛突然截住,道:“事关重大,初次见面实在不便相告。”
“有什么不能说的,真以为我们躲在沁龙楼神不知鬼不觉么?恐怕只有三岁小孩才不知道吧!”老鹰打断皇甫残烛道,他说话很冲,很是暴躁。
皇甫残烛顿时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道:“不愧是大力鹰爪门的掌门人,当真艺高人胆大,就不知掌门的那话还在么?”
老鹰眉毛一立,怒道:“老子快抱孙子了,皇甫老弟还有指望么?”一言不合,两人立刻吵了起来。老王忙帮着打圆场,一面帮两人夹菜,一面劝解。
“自己人就先别吵了,我们在此的事,‘府卫’的人估计早知道了,告不告诉他们也无关紧要……”胤苍狼道。
老鹰道:“还是狼兄见多识广。”皇甫残烛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老鹰一瞪眼道:“哼什么?苍狼兄会看错人不成?接下来怎么办,说出来众人还能想个对策。”皇甫残烛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胤苍狼点头道:“嗯。”
老鹰道:“京城里的人谁半夜起来撒几泡尿’无根党’都一清二楚,我们三人躲在这儿有些日子了,‘金衣卫’和‘内督府’的人天天在这里吃饭,能不知道?这些天罗掌柜和墨二掌柜庇护的厉害,’无根党’也不好撕破脸拿人;再者,他们也未必想抓我们。”
皇甫残烛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奇论,‘无根党’真是仁慈的紧呢!前脚行刺,后脚狼门便被围攻,比探子速度都快,嘿嘿,真的是未必想抓。”他将‘未必’二字拖得长长的念了出来。
老王怕他们继续吵下去,忙岔开话题道:“三位有伤在身,切莫动气,方才鹰掌门说的阉人莫非是……”
“叫老鹰就行,什么掌门不掌门的,有个屁用,还不是让人撂(liao)倒了。”老鹰不待老王说完,打断道。
老王点了点头。老鹰道:“三位兄弟是明眼人,我便不说也猜得到......”
梁榭见老鹰提到自己,微微颔(han四声)首,笑了笑,周掌柜也是一笑。老鹰接着道:“没错,就是武经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