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在智商上并没有什么硬伤,在几千年前,就有人能写出后世人都很难吃透的四书五经,以及各种难以超越的诗文,你能说他们不聪明?
只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了一个信息量相对狭窄的时代,思想思维十分受限制而已。
李龟年要想用属下的这帮人做事情,那么,首先,就要打开他们的思维。
今天在宴席上要他首先要给大家讲清楚的,就是为什么会有人给内外教坊提供赞助。
为什么,平康坊那些青楼的东主们知道了慈善晚会的事情之后,会给太乐署送礼,要求参加。
然之后,再告诉他们,之后他们要怎么做,才能够对的起这些赞助,以及,如何把这个产业,发展起来。
“在过往的时候,咱们一直低估了自己的作用,以为只是把技艺练好,完成朝廷交办的任务,讨权贵们的欢心,咱们就算成功了,其实则不然。”
李龟年每讲到一段话,都会停下来,让大家消化他所说的。
因为,如果不能理解他的思路,那么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事情,大家就不能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从而,就会做不好。
“咱们一点一点的来分析,首先,从为什么有人替咱们的大考赞助过万贯钱说起。”
“商人,要卖商品,他需要广而告知,简称广告,意思就是,让大家知道他这件商品的好。都来购买这件商品。
可是,当那些有购买能力的人走到街上,碰到有商贩们疯狂的向他们介绍,推销自己的商品的时候,他们大多数都不耐烦去听。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我们就有办法能解决。
在之后的每一场大考之中,都将有几千位观众到场观看,而且他们都是有钱人,消费能力极强。
我们只需要在节目前,用很短的时间,就帮这个商家,向几千人介绍一遍他的商品,从而,就能帮他们的商品或字号打开知名度,卖更多的商品出去,为这个商人赚取更多的利益。
这就是咱们这场大考的商业价值。
也是这些商人花那么大的价钱,赞助我们大考所提出的要求。
而我们今后,就要尽可能的抓住这种商业价值,来为我们赚钱收益,大家懂了没?”
李龟年的话,讲的简单直白,智商没有问题的人,一耳朵就能听的懂,然而,对于这种为商贾提供服务的事情,在坐的人却是有很多抵触心理。
内外教坊的这些人,虽然大多是官奴身份,俗称贱籍,但是对于社会地位同样低贱的商贾,却也不怎么瞧的上眼。
他们觉得,学习艺术,为皇帝,权贵士大夫表演,那是高雅的,为商贾,贩夫走卒表演,则是自降身份,自甘下流的一种表现。
因为,在很多时期,商籍也是被视作为贱籍的。
“这个,李太乐,咱们内外教坊,怎么说,也是朝廷的音乐机构,为这些商贱提供服务,是不是有些不妥?”其中有一个年长些的乐史吏大着胆子道。
他这句话,代表了在场大多数吏员的心声,因为,这些能到六部衙门为吏的读书人,都是四民之中排在首位的士人身份。
你如果让他们带着一帮乐手,去一个官员权贵家里去表演节目,他们认为这是应该的。
如果,你让他们带着一帮艺人去给一个在东市卖布,卖米的商人去表演节目,那就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
在他们接受的思想里面,只有身份低下的人,为身份高贵的人提供服务,这甚至可以被视作为纲常伦理问题。
然而,李龟年却是笑着答道,“其实啊!限制咱们发展的,就是像你这样的思维。
且不说,咱们从头到尾,都是在表演给观众席上的那些权贵们看,你们有认真考虑过,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或者说,你们认清了,什么是社会地位吗?”
李龟年的话,让大家恍然,这才想起,虽然那些商贾给赞助,是希望大家表演之前,帮他们推介商品,但是,看大家表演的,一直都是买票入场的权贵们,他们并不是在表演给商贾看。
然而,对李龟年最后的发问,大家还是懵渣渣的。
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怎么改?
士农工商,以及四民之外的奴,这五大阶级,是自古以来就定好的东西,是谁说要改,就可以改的吗?
看到大家有些茫然的表情,李龟年再度开口给大家讲解道,“你能衣着光鲜,天天来醉仙楼这样的高档场所吃饭,别人看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富贵人。
你穷的连饭都没的吃,别人看你的时候,只会觉得你是可怜人。
如果你穷的连饭都没的吃,还装着一副自己很高贵的样子,那在我看来,那就是傻。
因为,你即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又委屈了自己。”
听李龟年说完这一段,许多之前还抱有身份歧视观念的人,纷纷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的,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点头认同了。
因为,他们败在了眼前的好酒好肉上,谁不想过衣着光鲜,好酒好肉的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李龟年不惜代价,也要带他们来奢侈一回的原因了。
当然,李龟年的话,还没有说完,让脑海里面有固有认知的人,接受一个新的思想,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么,我接下来,再跟大家讲一讲,改变咱们自己,改变咱们属下艺人社会地位的问题。
你们知道,平康坊的那些东家们,为什么到太乐署送钱,请咱们帮他们属下的艺人,安排更好的场次,在皇帝和大臣们面前露脸吧!”
“他们想让自己属下的艺人扬名啊!”一个吏员嘴快接话道
“没错,因为他们想要帮属下艺人扬名。等那些艺人的名声传开了,她们的地位,身价就高了。连商贾,青楼的娼伎都能明白这个道理,咱们,就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慈善晚会,她们不过是外援,咱们才是主角。如果,咱们的艺人,凭借自己的能力,为那些流民们争取到了赈济的钱款,物资,那些流民们会看轻咱们吗?会觉得咱们低贱吗?
不会。
如果,今后,咱们大唐哪里有灾,哪里有难,咱们都出来为这些受灾受难的百姓出钱出力,他们会看轻咱们,觉得咱们低贱吗?
绝对不会。
所以,社会地位,其实是可以争取的。得看咱们在这个社会上怎么活,做的是什么事。
如果继续做只会娱乐权贵,消耗粮食的米虫,咱们这个行当的人,会继续被人家看不起,永远都是低贱的。
如果,做一个对朝廷,对百姓,对社会上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人,咱们自然就会获得别人的尊重。”
“好!说的太好了,想不到李兄心中,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抱负,维定当为李兄一展抱负,下死力。”王维作为现在读圣贤书最多的人,把道理看的十分透彻,觉得李龟年这番话,非常的务实可行,把曲乐行的追求,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率先鼓掌叫好道。
让他想不到的是,在他起了这个头之后,满堂的乐吏竟然也随着他轰然鼓掌叫好起来,声浪顿时以醉仙楼为中心,传出了好远。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家酒楼之中,正与孙守仁相会的安禄山听到声音,转过头往这边瞄了瞄,又道,“如果,东西两市的夜市能开,一年之内,财税的增幅可能远不止一倍。
所以,你们最好帮助李龟年促成此事。
至于说什么收编我帮你们做事,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和你们合作,已经是我的底线,如果不是我现在羽翼未丰,你们连根我合作的资格都没有。”
闻言,孙守仁面带厉色道,“你还真是狂的可以。”
“我是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狂一点又怎样?”安禄山说完,便不再甩孙守仁,径直迈步走酒楼下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