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号，星城罕见的下起了雪。
    李显看着窗外飘舞的雪花，短暂的产生了一种今夕是何年的茫然。
    临时支线的扩充，让整个项目的进展稍微的紧绷了那么一点，这些天没有了其他的事情的干扰，他几乎就差住在公司了。
    不过好在赶在过年前，终于将这块的任务解决掉，他也能安心的过一个年了。
    虽然这些工作不是必须要赶在年前搞完，但是不管是他还是制作团队的其他人，都不太愿意在过年放假期间还不得不将将精力花在工作上。
    这会让整个假期放的特别没有质量。
    虽然这样的对比，让飞米国的几个人很受伤，毕竟他们过年都要在国外了。
    不过在金钱大法的安慰下，几个人还算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实际上，如果不是工作群里大家聊起来这个话题，他们其实根本没什么感受的。
    米国人又不过春节，所以大街上一点节日气息都没有，就更不会产生什么触景生情之类的感觉了。
    现在过年，无非就是家人一起吃顿饭，不是回农村老家的话，早就感觉到什么年味了。
    也许他们过年那天几个人去唐人街吃顿火锅，都比国内大城市热闹。
    将胡悦发过来的邮件仔细看了一遍之后，谨慎的做出了回复，李显穿上自己的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回去之前，李显顺便在公司的转了一圈。
    即将过年的气氛，丝毫没有冲淡工具人们工作的热情，和往常一样，各个项目组的工作区都是一片安静但是繁忙的景象。
    但是时刻掌握着每个项目进度的李显知道，这看似一成不变的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变化在悄悄酝酿。
    看见难得一见的李显居然到项目组巡视，各组的主创团队都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随着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他们能清晰的感觉到，跟李显之间的距离感在拉大，以前那种坐在一张桌子前扯淡的日子，已经彻底一去不复返。
    因此在面对李显难得出现在项目组这样的机会，每个人都拿出了浑身解数。
    “李总，多坐会啊，我们这还有点很有意思的东西没拿出来呢。”
    “李总看看我们这个新改进的绑定插件怎么样，效率比之前提升了23%。”
    “李总你别走啊，我们的三维负责人上厕所去了，等他回来给你详细介绍一下嘛。”
    李显感觉自己就像进了怡红院一样，耳边一直回荡着：“官人来呀，官人别走嘛，官人……”
    尤其是几个老油条，也不像普通员工那么怕他，看那隐隐呈现出来的合围之势，显然是随时准备上手拉人了。
    “停停停，我今天就是来看看大家的情况，不是检查工作，你们这一套都给我收起来！”
    停顿了片刻，看见已经呈合围之势的几个人停下脚步，李显才继续说道：“当然要是想找我检查工作也可以，不过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你们可就过年都得加班了。”
    这句话一出，顿时就打消了几个人最后的侥幸。
    拍拍马屁加深一下印象这种事倒没什么，但是要是因为这个导致过年都要在这里加班，他们一准得被项目组的人骂死。
    走马观花似的在各个项目组都看了两眼，李显眯着眼睛扫了一圈，见周围终于恢复了正常，才点点头笑着说道：“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大家继续加油，站好今年的最后一班岗，明天放假前给大家发年终奖。”
    工具人：“年终奖？！”
    什么鸡血和鼓励都没有这三个字来的刺激，刚刚安静下去的工作区再次沸腾了起来。
    即使他都已经走在公司前台，依然还能听见那边传来的喧闹声。
    ……
    星城的雪飘飘洒洒一天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整个城市都变的银装素裹，清冷的空气中也多了几分过年的味道。
    此刻，就在一千多公里外的燕京，龚佳佳正埋头在电脑前，与万里之外的一个团队进行着视频会议。
    旁边还坐着他带来的两个主创，以及东方梦工厂的几个合作伙伴。
    自从跟环球影业达成合作之后，这半年多以来，他几乎每周都保持着飞一趟燕京的行程。
    不仅是这里有环球梦工厂动画工作室的东方分部，更是因为他们这里能极为方便的跟他们的米国总部进行沟通。
    视频中一个颧骨突出的中年金发女人，正滔滔不绝的对着眼前的模型做着说明，龚佳佳安静的坐在椅子前一动不动，有些艰难的听着那带着南方口音的英语。
    “我们认为属于qin的元素有些超出最开始的设定，它甚至影响到了其他国家文明的展现……”
    听到这里，龚佳佳嘴角挑了挑，脸上浮现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这种情况要是放在半年前，恐怕还真分不清他们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真假。
    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全面掌控着整个项目的进度，他已经逐渐通过各种事情摸清楚了这些人那些不为人知的打算。
    “……针对这种情况，我们有两种调整方案，首先，我们相应的缩减战争场面的长度，并且……”
    听到这里，龚佳佳已经确定了她的目的，对后面的那些话也就失去了兴趣，于是抬起手来打断了对方的话：“等一等，是谁告诉你在没通过我的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对设定内容进行调整的？”
    视频中的金发中年女人似乎有些惊讶龚佳佳的直接，一直以来他给她们的感觉就是一个虽然有原则，但是也很稚嫩的导演，很多时候他都会很温和的跟她们讨论问题，即使有不同意见，也很少如此直白的表示出来。
    于是，她假装惊讶的抬起手，左右看了看，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们只是出于专业……”
    “不不不不，我不觉的你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出于专业角度，因为你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一个问题，这部作品要讲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龚佳佳当然知道她是出于什么角度，之前没有挑明，一个是确实还需要她们的一些支持，第二个也是不至于为那些小问题跟她们翻脸。
    但是也许正是这样的退让，让她们的团队觉的他们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样，在这个项目中占据话语主导权，将自己的创作思路灌输进这部作品中去。
    所以在相互合作了半年多之后，她们搞出了一个更进一步的试探动作。
    视频通话陷入了安静之后，金发女人看着龚佳佳面无表情的脸，沉默了良久，将手上一直把玩的一只笔扔下，淡淡的说道：“ok，这个问题我们会重新进行讨论。”
    “我想没这个必要了，莎莉女士。”龚佳佳轻轻的摇了摇头，看着镜头中的那张面孔，一字一顿的说道：“在这个项目中，不需要有第二个不同的声音存在。”
    原本就气氛紧张的会议室，随着龚佳佳这句话说出口，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视频中的金发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明白龚佳佳的话。
    “什么？”
    龚佳佳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然后一直一顿的说道：“我说，你！被！炒！了！”
    金发女人脸上表情充满了错愕以及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你怎么敢炒掉我，我是这个项目的创作总监！”
    龚佳佳那看上去依然温和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悲悯的表情，可怜的看着她：“因为我背后有人。”
    说完这句话，龚佳佳啪的关掉视频，然后对办公室里还目瞪口呆的其他人笑了笑：“现在我们可以安心的过个年了。”
    除了随行的团队成员多少有点准备，反应过来的东方梦工厂的工作人员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不想过年的时候加班解决问题，直接就把提出问题的人给解决了？
    那可是女魔头，据说跟梦工厂的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女人，在各个参与的项目中指手画脚简直太常见了，龚佳佳居然在视频会议上直接就把人给炒了。
    这等于把她那张脸都扯下来，然后踩在地上狠狠的摩擦。
    ……
    李显是晚上的时候收到龚佳佳打来的电话的。
    将整个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之后，龚佳佳还跟他请了个假，他准备直接在燕京转机回老家，年后在回来上班。
    对他这个举动，李显并没有多做什么评价，反而还鼓励了他几句，然后就让他滚蛋回家休息了。
    他当初既然将这个项目交给了龚佳佳，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只要不是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都会给他充分的信任。
    目前看来，整体工作进度比原计划还略微超前了一些，这充分说明了龚佳佳事情干的很漂亮。
    这种情况下别说炒掉一个合作伙伴那边的什么创作总监，他就是直接把那波人都赶回家，李显都认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个项目的情况，实际上龚佳佳一直坚持到现在才做出这样比较强烈的反应，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经验上的不足，以及项目本身的难度，让他在第一次掌控这么复杂的制作团队时，压力无比巨大，不光是公司内部的人手有各种问题，那些梦工厂动画工作室的人，更是每次开会沟通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最开始李显也试图帮他撑腰，但被龚佳佳拒绝了，李显还记得他当时跟自己说的话，“这个项目里喜欢各种唧唧歪歪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我先装一阵孙子好好学一学，等摸清楚他们的底子了在说。”
    现在看来，龚佳佳是装了半年孙子之后，已经彻底摸清楚状况了，后面不打算在惯着那些唱反调的人。
    挺好。
    挂了电话之后，美滋滋的跟裴晓碰了一杯，李显一口灌进了半杯米酒。
    外面银装素裹，屋内电炉火锅，再有这样带劲的消息下酒，人生简直小圆满。
    看见李显的样子，裴晓有些奇怪，明明刚接电话的时候脸色还不太好看的。
    “佳佳说什么了，你这一会阴一会阳的？”
    没有直接回到裴晓的问题，李显笑了笑说：“你那短片做的怎么样了？能赶上参展吗？”
    说起这个，裴晓马上就来劲了。
    夹了一块牛肉扔进火锅里，一边涮一边得瑟：“也不看咱们是谁，我估摸着再有一个多月就差不多了，时间上绰绰有余啊。”
    “那就好。”
    裴晓被李显这句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就好了？”
    指了指手机，李显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跟佳佳的长片一起送展吗，我估摸着他那边年后应该进度会加快很多，怕你赶不上啊。”
    裴晓顿时惊了，手上一抖，早就涮好的牛肉直接消失在锅里，“那家伙吃药了，五月份就能收工？”
    李显摇了摇头，“五月份还不好说，不过七月份应该是稳的，他们现在的进度已经超了半个月左右，年后再提提速，提前一个月结束应该没什么问题。”
    裴晓干脆问道：“还提速？他顶的住吗？”
    龚佳佳的艰难，他们这些相熟的朋友之间多少都心里有数，能维持现在的进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显依然还是微笑，“他把梦工厂那边的一个创作总监踢出去了，人心齐了，队伍就好带，我感觉没什么问题。”
    愣了一下，裴晓摇头感慨，“能忍到现在，佳佳也是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李显：“哪有那么夸张，我这个坚实的后盾还等着提供支持呢，真要想收拾那些人，打个电话的事。”
    裴晓就不喜欢惯着他这装逼的习惯，“那也没见你发挥了什么作用？”
    李显：“……”
    一顿饭吃到夜里快九点，扔下满桌的杯盘狼藉，跟李显道别之后，裴晓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头扎进了外面的白茫茫一片中。
    这也是每年年底的保留节目，他明天也要回老家了，还要回去收拾行李。
    两人这么些年的习惯都是在临走之前一块吃顿饭。
    即使下雪，也不耽误两人吃吃喝喝。
    就是这个家伙来了就吃，吃完就跑的习惯不太好，嘴上说着是大家一块约个饭，但这几年每次都是李显给他做。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翻身一把，好好指使一下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