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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4 真的好吗?
    月光下的校园如果除去那些随风摇晃,便张牙舞爪的树枝的话,或许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易秋眼中渐渐浮现出那一抹花一样的纹络,迈动着属于他十六岁青春少女的步伐,缓缓前进,没有突然出现的保安大声质问他是谁,也没有另外一道影子浮现在他身旁,就连发情的野猫都没有。
    一切看上去,听上去是那么安静平常。
    夜宵的香气,亮着灯的房间,隐隐约约的电视连续剧,还有响起在校外赛摩途径的轰鸣。
    这一切被一道低沉婉转的钢琴声打破。
    易秋瞳孔里的花纹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死亡一样的灰色。
    就像是低血糖患者在地上蹲久了,突然站起来时的恍惚失真感,易秋有一刹那感觉不到这梦境的存在,好似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他本人也都是假的。
    不过也只是一刹那。
    易秋走出那片充斥着钢琴声的宿舍,站在西区这块空地上,回头驻足观望,透过房间里的灯,透过不算很厚的窗帘,依稀看到一道笔挺的声音忘我地弹奏着钢琴。
    回想起许楚人曾经记载的一条日记。
    “6月23日,阴天,星期五。”
    “陈老师知道我家里事后,陪我度过了一个下午,他给我弹了一首钢琴曲,很好听,但我还是很难过。”
    易秋回过头,缓步离开。
    “陈堂风”三个字在他心底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
    那名地中海李叔叔的屋子现在亮了灯了,易秋眼中的灰色始终没有退却。
    不同于昨天被泼洗脚水,这次地中海直接守在了门口,一等到易秋出现便夺门而出,站在他的面前。
    易秋目光稍转,看到他右手手腕处有一圈白色的绷带。
    地中海这次换了个新的理由,抬起他受伤的右手:“楚人,你看叔叔这手受了伤要换药,叔叔一个人在家没办法,你看能帮叔叔一下吗?”
    易秋冷冷看着他,毫无感情说道:“滚。”
    地中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楚人你说什么?”
    易秋没有理会,向前走去。
    走出阴影,易秋的表情毫不保留露在他的面前。依旧是精致的脸庞,在闪动的路灯之下更加楚楚动人,唯独那双平日里装着一汪秋水的眼眸此刻却变了,变得让地中海感觉是在看挂在墙上的妻子的眼睛。
    于是他没有反应过来,易秋缓步从他身旁经过,好像不曾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直到易秋的身影再次淹没在夜的阴影之中,地中海才回过神来,顿时觉得好冷好冷,连忙进了屋。
    站在自己家门口,易秋深深吸了口气,眼中灰色褪去,恢复如初后才推开了门。
    一眼看去,守着一桌子菜的表姐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刚洗过的头发垂在身前被不远处的风扇吹得不断摇晃。
    易秋轻轻关上门,轻轻放下书包,轻轻走到表姐的身后,轻轻抱住她,轻轻说:“我回来了。”
    表姐嘤咛一声,睁开惺忪睡眼,感受到来自后背的柔软触感,一下子睡意全无,柔长睫毛微微颤抖。她一下子想起昨晚的事,又想起今早看到的那张纸条,脸上迅速攀上一层粉意,慌忙说:“楚人你松开我。”
    易秋下巴轻轻抵在表姐头上,鼻翼微动,嗅着茉莉熏香的护发素气味,慵懒说:“说你喜欢我。”
    表姐这羞涩的性子怎么说得出口,又想着本是表姐妹,便更是觉得难以启齿,语气里带着紧张:“别闹了好吗。”
    易秋没有太过逾越,捏了一下表姐微微发烫的脸颊,一脸遗憾坐到了她的对面。
    表姐微微别过头,没有看易秋。
    易秋觉得好笑,“饭菜都要凉了。”
    说着便自顾自动起了碗筷,这一天白天只是吃了几块面包,自然是觉得饿极了,这完全自由的副本就是这样的,会困会饿会冷会热。
    表姐哦了一声拿起碗筷便只顾低着头,菜也不见夹。时不时微微抬头,偷瞥一眼易秋,后者一点小小的动静都足以让她心底一紧。
    这看在易秋眼里有些无奈,夹起一筷子菜递到她碗里,笑嘻嘻说:“姐姐要吃得白白胖胖的。”
    表姐觉得自己大概是没睡好,面对着楚人竟然这么紧张,小声说:“吃胖了有什么好的。”
    给易秋听取了,柔声说道:“吃胖了就没人跟我抢了。”
    表姐听这话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羞意一下子又起来了,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索性丢了碗筷慌乱说句“我去一下洗手间”就跑开了。
    【对表姐攻略度达到95%(你眉间若有朱砂,便是她一世繁华)】
    易秋手肘抵在桌子上,下巴抵在手掌上,偏着头看着表姐好看的背影,轻挑嘴角,倒也迷人。
    “这土味子情话倒还管用。”
    易秋知道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该结束的今晚就得结束了。
    偏头,看着窗外勾月,易秋眼里缓缓泛起一道花纹。
    表姐从洗手间走出来,刘海和鬓角还沾着水珠,面上的霞意散去不少。
    吃过饭后已经是十点了,洗洗也该睡了。
    易秋躺在浴缸里,仰头看着雾气腾腾的天花板,眉头舒展,想着一些事情。
    “张洋听了钢琴声,自杀了,周琴听了钢琴声,也自杀了。另外两个,有没有听过?”
    “陈堂风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到底有什么能耐?”
    “无邪又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为何而生,为何而在?”
    想着想着易秋闭上眼睛沉进浴缸,卸去全身的力气,任由身体浸在水里,黑色长发像花一样散开浮在水面。
    气用光了便直愣愣地站了起来,温水同千万股细小涓流流经他身体每一个地方,汇聚到浴缸底下。
    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却见到表姐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怔怔出神。
    易秋找来一个藤椅,挨着表姐就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同她一起看着窗外好看的星空。
    表姐也没有看他一眼,轻轻起身向前倾了倾,把窗户打开一半,外面的江风一下子吹进了,撩动两姐妹的秀丽长发。
    这般坐了一会儿,表姐突然轻声问道:“这样好吗?”
    她是对着外面的星空所说,是自语,是自问。她在问自己这样好吗。
    易秋挽了挽头发,柔声说:“挺好的。”
    “真好……好吗……”表姐微微敛着眼,看上去有些低落。
    易秋伏在桌子上,同少女一样讲起了她的,也是他的故事。
    “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我开始在脑海里面构思这样的画面:大概就是在海边吧,我可以吹着风,也可以吃着海边烧烤,穿得懒散一些没有人知道,吃了饭后不擦嘴巴也没人怪我。我就坐在面对着夕阳的窗户前,桌子上摆着几本我爱看的书,旁边的保温杯里泡着枸杞,然后手里拿着游戏机,一玩就是一整天。遗憾的是,我睁开眼后,看到的是盘踞在天穹的巨大阴影,那些阴影像是盖住了我整个心,让我难以呼吸。我想找回过去,我想找回真正是我应该存在的时代,那个时代里,酸辣粉是五块钱一碗,咖啡也不是合成的,香菜有好几个意思……但是现在,全都没了。”
    易秋说得很平淡,就跟坐在葡萄架下说着过往岁月的老头子老太婆一样,激不起一点波澜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也不想知道。如果做什么事情都要问一个为什么,都要去说一句有意义吗?那才是真的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