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毒龙潭银川河上。
两方将士厮杀不休。
一方涛河弄浪,一个个身无甲胄,手持兵刃,却是一个个水族精怪。胡乱列阵,看得出训练痕迹。但兴许是训练时间尚短,又或是这些水族精怪本身底子太差,阵势显得颇为散乱。
另一方。
则是煞气冲天,戾气逼人,虽同样无甚章法,但一个个精怪全都甲胄护身,生猛过人,拼杀来有进无退,反而占据上风。
“杀!”
一员小将手持红缨枪,与一牛头大妖斗得难分难舍。
小将虽生的俊秀,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模样,但枪法精妙,力道不弱。可对面牛头大妖也不逊色,拎着一双镔铁大斧,挥舞来虎虎生威。
一时间。
难分胜负。
久战不下,小将心焦急,又见着四周己方将士一个个倒下,被压的节节败退,不由牙根紧咬,冲着远处传音道,“姑母,青牛山势大,将士们快撑不住了。”
远处。
蝉鬓金钗双压,凤鞋宝镫斜踏。连环铠甲衬白纱,绣带柳腰端跨。
一名女将英气逼人,手持一剑,力斗头上双角一牛魔。
剑光闪耀。
寒光逼人。
耳畔传来声音,余光四顾看去——
果然!
己方将士损失惨重,已经在崩溃边缘。再不退,便要溃散。届时被衔尾追杀,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敖俊。”
“领着众将士速退!”
女将毫不迟疑,娇喝一声自头顶冲出一道雷光,裹挟一剑就向纠缠小将的牛头大妖冲去,令小将得以脱身。
“撤!”
小将不敢迟疑。
抽身跳出战圈,手红缨枪一同乱舞,在银川河上轰开一条道路,掀千层浪领着余下将士奔逃。
“给老子追!”
“莫要放跑了这些银川崽子!”
头生双角牛魔怒吼,一柄开山斧轰的女将持剑招架,身形暴退。旋即大斧一挥,便将远处纠缠牛头大妖的雷霆法剑破的干净。
“追!”
牛头大妖也是怒极,领着一众妖兵妖将,顺着银川河追杀过去。
只是毕竟耽搁片刻。
其麾下将士水性又远不如对方,虽奋直追,却追不上了。
“青牛王。”
“恕不奉陪了!”
女将见着麾下将士脱身,当即不再恋战。长剑指天,一方雷狱狠狠降下,直将这号称‘青牛王’的牛魔笼罩。
趁着空挡。
果断转身,身化雷霆而去。
轰!
须臾后,青牛王一斧劈开雷狱,却已不见女将踪影。
“可恶!”
“又让她逃了!”
青牛王一双牛眼怒瞪,眼怒色满溢。
“父王。”
“银川水军皆是水族精怪,弄水涛浪而行,小的们追不上。”
牛头大妖拎着两柄大斧回转,一双牛鼻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汇报道。
“逃了就逃了。”
“银川水军这次被杀的元气大伤,待本王回转青牛山休整些时日,再沿着银川河一举打到银川老巢去,非得杀他个片甲不留!”
青牛王嘴上叫嚣着,眼底却有忌惮之色。也不去继续追赶,领着一众妖兵妖将,携着大胜回转青牛山。
……
银川河上游。
水深之处,建有一座水宫。
敖俊命将士休整,自己则在水宫之外恭候。
不多时,一名女将裹挟风雷而来,正是敖乐。
“姑母。”
见姑母无事归来,敖俊松了口气。
“小小青牛王还拦不住我。”
敖乐手持一剑,看向四周。带出去三千水军,一战便被屠杀八百之多。余下两千出头,其伤的伤、残的残就有数百。
这一战。
大败!
脸色难看,敖乐带着敖俊进入水宫大殿。
多年过去,昔日怯弱、恬静的敖乐,历经数百年分别以及数十年前家变故,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一名骁勇善战的巾帼女将。
行走如风,处事干练。
与以往大不同。
“姑母。”
“此战我银川损失惨重,倘若青牛山趁机来攻,恐怕只有向祖父求援一途。”
敖俊持红缨枪而立,腰背挺拔。
百余年前还只有敖乐膝盖高的敖俊,时光转换,业已是久经战阵的银川小将。协助姑母敖乐坐镇银川,在银川河、青牛山两地,都有不小威名。
“大哥、二哥还有你父亲,分别镇守莲花谷、缺月湖、百灵河。燕巡将军镇守破风山,章庶将军协助父王在紫阳江练兵。”
“即便求援,父王又能派谁来?”
敖乐摇头,眼底凝重。
父王被从岷江贬到毒龙潭,除了他们这些子女家眷,便只有龟丞相、沅湖水君章庶以及历练归来的燕巡跟随。
余者。
如玄霜、如赤阴,亦或是沅湖蓝飞虎、袁毕等,全都未曾跟随。
真真是孤家寡人。
以至于,到了毒龙潭赴任,竟连毒龙潭都还被那条毒龙占据,驱之不去,只能在毒龙潭西面地界,以紫阳江为治所,将三子一女连同弟子全部散出去,驻守一地。然后招兵买马,步步为营。
来到此地四十九载。
从无兵无将。
再到有兵无将。
如今依旧艰难。
“祖父在岷江那些老部下,还有父亲、姑父那些部下一个个当真势力。”
敖俊闻言,也知如今不论是银川河还是紫阳江,全都缺兵少将。念及此,想到岷江一众臣属、将领,便不由一阵气愤。
“父王被贬到毒龙潭。”
“此地远离古殇、远离岷江,在春申九洲这等未知之地,凶险不可预知,那些人自然不愿犯险。”
“这是常理。”
敖乐看得开。
敖战被贬,情势一眼就能看明。毒龙潭凶险,跟着敖战更是前途灰暗,谁都不敢贸然将自身前程连同身家性命全都压在如今的敖战身上。
心明白。
但不知想到什么,敖乐说完,情绪一时有些低落。
“哼!”
“一群白眼狼罢了。”
“章庶将军练兵、统兵都是一流,前途无量,那岷江新任龙君亲自出面拉拢,还不是一同来了毒龙潭?”
敖俊愤愤不平。
说着,见姑母许久未曾出声,连忙看去。却见敖乐垂首低眉,不知在想什么。敖俊心下皱眉,回想自己方才言语——
“姑父?”
心念一动,敖俊一时懊悔,看着姑母,连声道,“姑母,我相信姑父不会叛投妖魔,早晚会回来。说不定他现在就正在赶回岷江,或是在赶来毒龙潭的路上。”
敖乐听着。
抬头冲敖俊笑了笑,“你姑父进入春申界时,你父亲还未迎娶你娘亲,你更是还不知在哪待着呢。从未见过你那姑父,这般胡言逗我开心,不怕你父亲揍你?”
“父亲揍那些妖魔还来不及,哪里有空揍我。”
敖俊见姑母笑了,心一松,也跟着嘿嘿笑着。
“你啊!”
敖乐摇头,心低落倒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思念。
与敖俊有意安抚不同。
她与夫君朝夕相处数百年,对其性子更为了解。
叛投妖魔?
绝不可能!
即便是投身妖魔,也是定有自身思量。
“罗浮子闭死关不见人。”
“夫君应是陷入顿悟亦或是某处困境不得出。”
“不过以夫君的保命本事,定然无碍。”
敖乐收拾心绪,目光坚定。
站身来。
冲敖俊道,“随我去外面,安抚一众将士。”
“是!”
敖俊应声。
姑侄二人一前一后往殿外走去。
却在这时——
一名身着水合道袍,头戴卧龙冠的道人大步而来,落在殿前。一张面庞英俊,面上有笑,眼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思念、爱恋、愧疚种种情绪。
一双眼只落在前方英姿飒爽女将身上。
敖俊目视来人,相见不识,口爆喝:“来者何人!?”
一言出。
才觉此人眼熟。
“咦?”
“这是——”
脑海不由划过幼时时常在姑母偏殿之见到的那副画卷。
画人——
虽衣衫装扮不同,可面貌、神情,皆是一般无二。
敖俊两眼瞪大,张口不由惊道:
“姑父?!”
……
“夫君。”
敖乐挽着陆青峰手臂,脸上尽是柔情,全无方才女将风采。一双眼似乎会说话,有无尽的话语藏在当。
陆青峰低头看向敖乐,也不自觉就露出笑意。
自进入春申界后,就未曾与敖乐相见。
掐指一算,已有八百四十四年之久。
“百年前突有变故,让你久等了。”
“还连累了父王跟三哥他们。”
陆青峰心也有说不完的话要与敖乐说。
口说着。
感受到有一双灼灼如火焰一般的目光落在身上。
不由顿住,抬头看去,却是那白面小将。
回忆方才小将称呼,陆青峰不急与敖乐叙旧,看向敖乐问道,“这就是三哥前些年诞下的一子,敖俊?”
敖乐笑着点头。
敖俊瞪着眼看着陆青峰,嘴巴张了张,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陆青峰见着,冲敖俊笑道,“你唤我一声姑父,姑父来的匆忙也未来得及准备见面礼。”
“不用不用。”
“姑父能回来就好。”
“姑母她日思夜想许久,今日姑父回来,对侄儿来说便是最大的见面礼了。”
敖俊连忙道。
见着姑母面上笑容从未有过的灿烂,心里也替姑母开心。
“倒是会说话。”
陆青峰一只手紧紧握住敖乐手掌,另一只手冲敖俊招了招,“见面礼还是要的。你且上前来。”
敖俊听着,不由抬头望敖乐看去。
就见敖乐笑着,“你姑父身上可有不少好东西,还不过来?”
“是。”
敖俊这才上前,立在陆青峰跟前。
陆青峰不见动势,一指点出,在敖俊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落在其头顶。敖俊一惊本能就要退后,脚下却半步都动弹不得。
“好强。”
“至少第四境!”
敖俊既惊且惧。
不知这第一次相见的姑父意欲何为。
正心神无主时,耳畔传来一道温润声音——
“此神通唤作‘落魄神光’,可落人仙妖魔佛众生魂魄。”
“莫要分心,好生参悟。”
话音落下。
敖俊直感觉一门玄妙大法落在心间,紧接着玄妙迸发,重重感悟涌上心头,全都是关于‘落魄神光’。
“落魄神光!”
略一感受,敖俊眼大亮,立知厉害。
知晓此乃难得机缘,连忙闭目,依着玄妙静心体悟。
不知过了多久。
万千感悟在心,神魂枯竭一阵刺痛,才意犹未尽从这种玄妙状态跌落出来。
睁开眼。
姑父姑母早已不在跟前,天际有灵丹落下,化为甘霖落在敖俊头上。
“嘶!”
敖俊神魂刺痛,不敢耽搁,连忙盘膝,恢复神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