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无话。
莼之回房睡了没多久,天就亮了,玉琪在门外轻扣木门叫他起床。
莼之起床穿衣,把床单拉平,又将放在枕边的弹弓放入怀中,去把窗户推开。窗外空气清新,树木的清香随风而来,乌鹊在空中飞来飞去。
莼之深吸口气,精神为之一振。这才开门把玉琪迎进来。
玉琪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衫子,粉黛不施。她的皮肤晶莹雪白,像要滴出水来一般,俏脸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清澈。
莼之心道:“美目盼兮四个字大约是为她造出来的。”
玉琪见莼之怔怔地看自己,大大方方在桌前坐了来来:“喜欢看师姐的样子?先吃东西吧。”取出一株形如同人手的红色植物递给莼之。
莼之脸红过耳,心想这玉琪生得钟灵毓秀,行事举止却如同青年男子一般大大方方,毫不扭捏,颇有丈夫气,奇的是,两种气质在她身上毫不违和,看着十分舒服。
莼之接过那植物,见它生得如同小儿手掌一般,皮肤肌理无一不象,甚至还有手指甲,逼真之极,奇道:“这是什么?”
“此物名为玄见果。食之于修行有益,我们都吃的。”
莼之将玄见果用袖子擦了又擦,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那怪果子竟然苦涩无比,差点吐了出来。
玉琪见他表情怪异,微微一笑:“玄见果于修行有益,内心甜蜜者食之会觉得十分香甜,内心愁苦之人食之味苦。如果某日你食之无味,离化骨成仙就不远了。”
“那天天吃,很快就能成仙?”
“玄见果树一年长一片叶子,每长四十九片叶子才能开一次花结一次果,因此极为珍贵,虽然对修行大有好处,但数量稀少,因此偶尔才能品尝一次。你俩运气甚好,正好昨日哑叔收了一个回来,我和白师兄都吃过,便让给你了。”
莼之心中感动:如此珍贵之物,玉琪和白沐阳让自己吃,的确是把自己当师弟爱护了。于是忍住苦涩,默默不语努力吃完。
食毕,玉琪带着莼之出庄:“我们去接天宝师弟。”
莼之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并无学习道术,只是一个普通人,真人说与天宝同行的还有两只狐妖,我去了岂不是会拖累你?”
玉琪道:“师父叫得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到时便知。”
过那草木组成的门时,护门草又发出震耳欲聋的骂声,和人声一模一样,这次莼之细细听了一下,它骂的是一种方言,不知道是何意思。
玉琪笑道:“护门草,张嘴!”从袖中取出一个蜜饯,向上一抛,护门草果然张嘴含住,发出啧啧的吸吮声,吃得津津有味。
“它说的,是什么话?”
“它又饿又困的时候,说的就是一种山里的土话,精神好的时候,说的便是官话了。”
莼之心道:草还有方言,着实有趣。
玉琪象猜出他的心思:“这草生长于深山中,只听过山民的话,自然只会方言。到了鹊庄,又听我们说话,便学会了官话。”
出了园子,不远处就是湖,湖边有舟,哑奴已在湖边等候。玉琪示意莼之上船,上了船,哑奴解开纤绳,拿起橹划了起来。
莼之见他划得颇为吃力,比划道:“大叔,我来帮你划吧。”
玉琪还未说话,哑奴自己摇了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能听见,又张开嘴,口中空荡荡没有舌头。
莼之大骇。心想,看来这人只是说不出话而已。他的舌头不知是生下即无还是后来被割掉的?回头看半山腰的庄园,已被云雾环绕,不知所踪了。
划得一会,到了湖心,小舟突然缓慢地转起圈来,哑奴打个手势,示意莼之和玉琪坐好,拿起船橹在船舷边敲了两下。
莼之最后一次望向园子,发现才在湖上划出几丈,园子和庄园都已被云雾遮盖,踪影全无了。
玉琪叫莼之抓住船舷,莼之刚抓好,小舟就剧烈地旋转起来,水底生出一个大大的漩涡,把小舟猛地吸了进去。
莼之惊惶得几乎要大叫起来,但一入水面,小舟立即停止打转,平稳地在漩涡中间滑行,滑了一小会,小舟出了水面,竟然已到岸边,三人身上的衣服一点没湿。
湖岸与那园中景物完全不同,是莼之熟悉的人间景色,萧瑟、清冷,群山冷漠地俯视大地。岸边有株极大的老桃树,甚丑,树下拴着三匹马,其中两匹腰背滚圆、四肢粗壮、雄姿勃勃,有一匹黑色老马却瘦骨嶙峋,其貌不扬,额上有白毛,一直长到口上。
莼之生长于金国,知道这种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马,可能是品种很少的骏马。
玉琪果然说道:“这是的卢马,是阿卉从小养大的,日行千里,能听人话。”
莼之近日经历奇特,对此奇事已不觉惊奇。
“黑叔还有一项技能,便是能指路。但凡要去哪,和它说一声,绝计不会走错。”玉琪翻身上了黑马,俯身道:“黑叔,我们向北走,五十公里处有一个密林。”
那黑马骄傲地昂起头,长嘶一声,却不迈腿。
玉琪哈哈一笑,从腰间取下来一个酒葫芦:“喝吧,这可是现今天上地下排名第一的酒中绝品‘昆仑觞’,我从吴道子墓中取出的。原来他被人葬在一座汉墓中了,我找了好久。除了留给算儿治病用,其他的都在这里了。”
那黑马闻到酒香,喜不自胜,仰头大喝两口,长嘶一声,向前跃去。
玉琪笑道:“青玄,你跟上。”
莼之骑上一匹枣红马,跟着玉琪而去,回身一看,另一匹马也紧紧跟了上来。
那黑马有意卖弄本事,跑得飞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两匹枣红马也是好马,但跟得颇为吃力,跑了一阵,索性放弃,慢慢走起来。莼之心道,若蒙古或金国的铁骑全部换成这种的卢马,那宋国可是大大的不妙。
过了一会,黑马又扭头回来,它情绪高涨,马蹄轻快,在红马边扭来扭去,在那山道上跑出花样来,一会撅个左蹄,一会晃个尾巴,一会用耳朵在岩石上蹭一蹭,风骚之极。
莼之心道:所以规定不能醉驾是很有道理的。
玉琪被颠来颠去,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跳到另一匹红马上,和莼之跟在黑马后并排而行。
走了一个半时辰,到了一座密林前,那密林枝蔓缠绕,灌木丛生,黑马绕了几圈,摇摇头。
玉琪皱眉道:“鬼气森森的,黑叔,你和红马在这里等我们,我进去找人。青玄,你跟我向前走。”
“玉姑娘,麻烦你叫我莼之。”
玉琪一愣,没有说话。拔出剑来,吩咐道:“此地妖气冲天,你紧紧跟着我。不要掉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