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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瞬息万变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周德威此时已是怒目圆瞪,眼见精心布置的谋断被城中之人一一化解,却没有半点还手之力。随着两侧传来一阵阵惨绝人寰的悲嚎和拼杀,周德威的心也开始慢慢沉到了谷底。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来不及半点犹豫,周德威当机立断抬手暴喝,“弓弩手轮射压阵,架盾在前,分兵两列。”刚才未能攻下城门的兵卒,停下了后退的脚步。再次搭弓射箭向着城门降下又一轮箭雨。
    如此一来,城中守军暂无还手之力,两侧虽不能策援,但仍能拉扯出喘息之机。
    周德威再也不愿藏头露尾,翻身上马抬手一拍便率一众亲卫向着左侧狂奔而去。而另一名校尉也当机立断,率众朝着右侧马不停蹄地赶去。此时分兵并非明智之举,但却是不得不为。
    此时龙首郡正前方,洛阳敌军的轮射还在继续,似乎没有任何间隙地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洒下龙首郡历尽沧桑的城门。这一次,双方都拼尽了全力,但城中刚升腾起的气焰,在这一刻又被压了回去。
    城门之上的守军只能默默承受着一轮又一轮箭雨,而其中不少人已被洞穿,翻身栽倒在地。如果说一开始只是试探,那此时此刻却是无休无止的冲杀。仿佛一座座堤岸再也无法抵抗洪水的冲击,开始在一轮又一轮的湍急之中土崩瓦解。
    城门之前举盾的兵卒,不由得向后退却。终于,战局在这一瞬有了成败之别。
    顾醒提枪跃马而出,一众兵卒也随着奔袭而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在阵前轮射的弓弩手一时间猝不及防。而此时已向东西城门奔袭的兵卒,闻听身后吼声大作,回头之时却遥见一只奇兵从城门而出,为首之人乃是一名身披袍甲,手提银枪的少年。
    周德威没有回头,眉角不由地跳动了几下。就这短暂的失神,一枚流矢擦着眉骨飞过,带起了一串血珠。那名搭弓射箭的龙首郡轻骑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被人一枪从马上挑落,瞬间本砍成了肉泥。
    此时洛阳敌军已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刻意拉扯空间,等待着城中轻骑的追击。
    周德威并未抬手拭去眉骨的鲜血,只是右眼眼角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急火攻心,还是被这鲜血遮掩了一点视线。而他借着胯下军马的前冲从马鞍上站起,顺势前冲一个翻身滚入阵中,手中朴刀顺势砍下数条马腿,身上已渐满鲜血。
    阵前本已有退意的一众轻骑,瞧见主帅亲自,立马士气大振。山呼海啸般朝着城门冲杀而去。眼前不过数十里的之地,竟挤上了数千兵马,一时间乱作一团。而此时城中已无援兵,这一众轻骑心中知晓,若是他们不拼到最后一人,便会让龙首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东西城门战局胶着,并未因周德威和另一名校尉率众而来有更多改变。龙首郡守军借助城门陷阱优势不断拉扯回旋,竟将气焰汹汹的敌军硬生生拖住。而此时在城门之前的顾醒,已率先冲入阵前弓弩手中。
    原本有条不紊的弓弩手阵,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杀打乱了阵脚。当他们开始往后退却,试图拉扯空间阻击来犯之敌时,却已为时已晚。顾醒像一匹孤狼冲杀而来,虽马技还不娴熟,但却灵巧的避开了数枚箭矢。而此时的弓弩手阵还需压制城门,根本腾不出手来应对眼前的窘境。
    顾醒一马当先,发出数声怒吼。在他身后的一众兵卒也随着而吼,一时喊杀声大作,响彻龙首郡前。此时阵前弓弩手不敢继续托大,只能当机立断舍弃弓弩,抽出朴刀迎向敌人,但没想到却是为时已晚。
    他们不知的是,还有数队奇兵,已悄然来到他们身后,等待时机。
    彼时城中排兵布阵,陈浮生与一众死士前往关隘包抄,便是要兵行险着。而这数百死士对关隘了如指掌,在为首之人的带领下,众人开始顺着绝壁向下攀爬,争分夺秒。
    随着城门前冲杀声四起,悬在他们心上的巨石也开始摇摇欲坠。但陈浮生却是没有半点犹豫,只用了一句话便稳定了军心,“此时阵前拼杀,是为我等争取时间,儿郎们,有何惧!”
    “无惧!”简单两个字,却让这百人再无杂念,而这包抄之法,也让众人明白,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活着,就是为了那一星半点的希望。希望的火星时隐时现,往往无法抵御严寒和绝望。但若是能够护住那摇摇欲灭的火苗,当振奋人心的干柴来到,便能燃烧起熊熊烈火,温暖人心。
    而此时的他们,另辟蹊径的奇兵,便是点燃龙首郡那微末希望的干柴。
    没有半点耽搁,百人之众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便已翻越关隘,开始向着城门处奔袭。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豪赌,也是一场其所未有的壮举。命运在这一刻在生命中烙下印记,这鲜红的印记将伴随着他们从生到死,永不消亡。
    当顾醒冲入阵中,一枪洞穿冲杀而来的敌人时,他的内心中的希望开始熊熊燃烧。鲜血在身侧飞溅,没有人想要如此从容的失去,只有站在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奢求未来。
    此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和心上。若是天下太平时,这也不失为一出美景,只是眼前除了生死,再无任何事值得顾醒多看一眼。
    也许每一个人心中都怀揣着一份信念,或许是苟且偷生,或许是精忠报国,或许是花前月下,或许是袍甲而择。但此刻他们只有简单的想法,活下去。洛阳敌军不明白,为何龙首郡的叛军要负隅顽抗。
    后唐本是一体,为何要分崩离析。龙首郡的叛军也不知道,为何洛阳敌军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本可安身立命于此,却不得不提起朴刀,朝向自己曾经的同袍。他们不过为为了衣能蔽体,食能果腹,这太过于简单的愿望,却一次次被碾碎,直至消亡殆尽。
    而此时的他们,各为其主,没有任何挣扎的可能。或许曾经他们有过同袍之谊,或许他们祖上曾一同厮杀。但此时此刻,他们不得不面对抉择,生死大事,岂能一刀一剑概之……
    顾醒眼中慢慢泛出泪光,他看见那些兵卒眼中的惊恐和绝望。这是此时唯一真实的情感,而他们只能发出悲嚎,然后朝着对方冲杀而去。
    陈浮生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僵局,顾醒的银枪已被鲜血浸染,身上多处刀痕中,不知混杂了多少人的鲜血。身体的疼痛远远抵不过心灵的创伤,若是说彼时龙首一役时心中尚有忐忑和不安,那此时此刻便只有绝望。
    这种透过生死的绝望,才让人更加恐惧。
    与陈浮生一同而来的死士,没有任何怜悯地冲入敌阵之中。这数百人的死士,宛如一匹匹北归的饿狼,向着羊群冲了过去。他们眼前再也没有丝毫情感,唯有心中的的希望在支撑着他们前进。而此时腹背受敌的洛阳兵卒,终于再一次感受到来自死亡的气息。
    多年不曾亲历战场残酷的他们,在洛阳城中安于现状。妄想着遮掩浮华,享受着纸醉金迷。而那些试图来此捞取军功的官宦子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丢盔弃甲。但这并非那市井花楼中让人沉迷的游戏,当冰冷且坚硬的道口划破霜雪砍在他们身躯上的时候,那无法遏制的鲜血,就在这一刻昭示着死亡。
    无论他们如何哭喊,如何求饶,如何躲避,都无法抵挡住那一轮轮砍杀。而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死士,再也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怒火,倾泻向来犯的洛阳敌军。希望在鲜血和怒火的浇灌中开始萌芽,破土而出直至茁壮成长。
    从未想过,鲜血浇灌下的希望会绽放出蓬勃的生机,而此刻他们每挥舞一刀,砍杀一名,便朝着胜利埋进一步。胜利来之不易,却又如此简单。
    此时城墙之上,站立在一众兵卒之中的冉麒,眼角渗出了一缕血泪。他已经不会哭泣,但却为眼前少年和兵卒的奋勇拼杀而动容。他们本可抽身而去,却用自己的生命来诠释义气,用血肉来与龙首郡共存亡。
    冉郡守当机立断,令一众弓弩手朝着东西城门奔袭而去,助两拨轻骑一臂之力。眼前的威胁解除,而两侧的威胁仍在继续。他们并不知洛阳敌军的孤注一掷,而他们只知道,城破之时便是命丧之时。
    此时身处东门的周德威已是浑身浴血,却对着眼前城门望而兴叹。历经多时却久攻不下,若是后方来袭,恐怕……
    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闻后方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喊杀之声,城头上也涌出数百弓弩手,齐刷刷地对向了他们。周德威抬手砍掉身前兵卒的头颅,仰头长啸,“难道是天要亡我?”
    就在此言出时,本是风雪交加的天际雷声滚滚,一团团黑云朝着龙首郡涌来。漫天风雪中夹杂了黑色沙尘,让众人一时失去了方向。周德威没有丝毫犹豫,连忙怒吼道:“速速撤离!”
    话音一落,一众洛阳敌军便开始往后撤去,手中挥舞着朴刀,不管不顾向后冲杀。周德威不知是如何跑出来的,只知道等他们冲出匆匆阻碍后,身后再无追兵。但他们万余之众,仅剩不到三千人。
    周德威不敢再有半点耽搁,此时的他已是惊弓之鸟。若非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黑风暴,恐怕早已沦为刀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