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暑假一到咱们就要进行机身前端的安装了,这一部分涉及到的机器设备最多,技术上也最为复杂,我必须向教授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请教霍夫曼教授。”文瑾检查完这封添加了八个附件的长邮件,按下发送按钮,邮件“嗖”地一声从屏幕上消失了。
义廷坐在文瑾对面,将手机递给她看,文瑾接过来,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欣喜若狂:“哇,一次性通过笔试啊!你太棒了!”
“可不呗,考一次飞机驾驶笔试就150美金呐,顶上考两次act的钱了,我能不一次过嘛。”义廷骄傲地收起手机。
“我看act考试要是贵一倍,你也能一次过。”文瑾笑嘻嘻地打趣他。
“75美金也不便宜呀,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多钱一遍一遍地考,就准备十月份一次过呢!”义廷又开始说豪言壮语。
“还是别想太容易吧。为了准备这次驾驶考试,你又有两周没刷题了吧?”文瑾斜了他一眼。
“题是没刷,不过,”义廷俯下身凑近文瑾,摇头晃脑地说:“哥最近阅读速度贼拉快,每次阅读都能在规定时间里做完。”
文瑾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张脸,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厚嘴唇,别看皮肤稍微黝黑了一些,却是越发英武俊朗,不由得脸一红,假装嫌弃地朝后闪了闪,说:“刚哪儿到哪儿啊,就得意了?要不咱俩比试一下阅读速度?”
“呵呵。老大,你欺负我,明明知道我刚练了两个多月。”义廷并不是学得聪明油滑了,他在文瑾面前原本就是甘心做小幅低的。
文瑾嘴角的笑意渐浓,义廷偏头去看她,发现前一阵忙期末考试比较辛苦,文瑾的小脸又消瘦了一圈,不过,个头儿倒是比以前高了,她的头发有一年多没时间出去修剪,像一匹墨色锦缎一样披在肩膀上,原来那一副幼稚的小学生模样早就不复存在,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成了一个清水出芙蓉的小美女。
文瑾变美居功至伟的要算是薇薇安,为了感谢文瑾带给她启发,让公司一步步回到正常轨道,并渐渐获得新发展,又或许纯粹因为她们之间三年多深厚的闺蜜情谊,她每一季都向文瑾提供好几套最新款的服装,就连配饰都不劳文瑾费心,是公司设计师搭配好的。
原本穿衣物幼稚可笑,又没什么品味的文瑾,还从来舍不得給自己买新衣服的文瑾,如今,橱柜里衣服多到装不下,上课、参加音乐星期五晚会、和每周一次的正式晚餐会上,都会选择最应景的teenstyle衣服穿在身上,总是以优雅得体而又青春时髦的形象出现在校园里。
由于对文瑾的爱屋及乌,薇薇安也送给义廷不少衣服,他们也渐渐变成了低年级学弟学妹眼中的女神和型男。
文瑾向来节俭,知道自己穿不过来那么多衣服,有不少没拆商标的就直接送给了身量个头儿和她差不多崔美儿、莉莉等女生。她还央求这薇薇安給她曾经的室友艾玛寄去了一些衣服,当然都是最大尺码的,挑选的也都是艾玛喜欢的夸张样式,薇薇安后来以直报怨,往中非那个鬼地方邮寄,运费比衣服还贵。
***
辰辰住在医院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他每天力所能及的,就是最大限度配合医生和护士的治疗,认真吃饭,在护士不留意他的时候,偷偷做一些康复训练,他要努力让自己更快地好起来,他想快些回到学校去见羽悠。
随着时间的推移,辰辰仍在忧虑,身上的伤口一点点愈合是可以看到的,羽悠的情绪是否也能像这伤口一样,渐渐好起来了呢?
每天,弗森小姐来探望他,都会带来羽悠的新笔记,每一页都是她认认真真亲手书写的。
羽悠的笔记本里每天都有为他写的便条,有时候是简短的问候,有时候是鼓励他的鸡汤金句,还有一次,羽悠竟不知在哪儿抄了一段冷笑话,真是冷得不要不要的,当辰辰看到便条落款处画着的小笑脸时,他不由自主的笑。不是吗?高冷的羽悠学着卖萌,本身就是最大的萌点。
有时,羽悠还托弗森小姐捎来些其它的东西,有一只样子很酷的带温度显示的黑色流线型保温杯,有一个带女王头像的皮质钥匙扣,有一个薰衣草碎花图案靠枕……
其中,辰辰最爱不释手的,是那只高贵典雅的白色笔杆的montblanc(万宝龙,德国奢侈品牌)钢笔。
辰辰记得,曾经无数次见羽悠从铅笔盒里拿出这支笔,他猜想,这一定是她的心爱之物。看到笔帽顶端微微凸出勃朗峰雪岭冠冕标记,辰辰心中一暖,莫非羽悠是希望他像勃朗峰一样坚强。
辰辰一个人在病房的时候,除了看书,自学落下的功课,想的最多的就是羽悠。
在医院的日子里,辰辰时常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黄昏,羽悠如同正义天使般从天而降,冲到了一群大汉面前,孤单孑孓地站立在学校后山的空地上。对面是苍山日暮,背面是密林晚风,中间是一个单薄的不能再单薄,柔弱的不能再柔弱的女孩。
若是没有羽悠的出现,辰辰也许永远不可能冲出来,站在那群人面前。
和羽悠站在一起的那个瞬间,辰辰心里是充满骄傲的,并不是为自己好容易蓄积起来的那点儿勇气,仅仅是因为可以与她比肩而立。
风吹过羽悠亚麻色鬓发时,辰辰看到了,她坚毅的神情,也看到她的嘴角由于紧张抿成了一道细线,还看到她眼中的悲天悯人,那样的羽悠令他动容,令他震撼。
羽悠怒斥莱恩、内森和山姆逊,令他们无地自容,恼羞成怒,即便是他们要对羽悠发难,她仍然没有退缩。
尽管,自己挡在她面前替她挨了一刀,辰辰仍然觉得自己没有羽悠的果敢勇气,没有她的沉着冷静,没有她的机智聪慧,更没有她的坦荡格局。
三年之约,已经过去了两个年头,他忽然明白,如今的自己仍是配不上羽悠的。
这个春夏之交,将是他和斯蒂文、罗斯争夺学生会主席最激烈的时刻,而今,他甚至觉得去年做了一年学生会秘书长都是枉担虚名,如果他能够早早就变得像羽悠一样优秀,或许学校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年之后,若是想让羽悠欣然允诺和自己的约定,自己还要朝着更加卓越的跋涉,不能懈怠。
***
“……那是我们在法国南部的家,花园里开满了紫色的薰衣草,门廊下蹲着那只巨大的金毛犬,在幼小的我看来,它大得几乎如同一头雄狮,然而,它脾气很温顺。
莲姨在起居室侧面的小过厅里熨烫着我的小衣服,妈妈在厨房里煮咖啡,而我正坐在琴凳上弹琴……
天下雨了,这里的春天总是特别潮湿……我练琴练累了,撒娇耍赖,用穿着红色皮鞋的小脚丫踢翻了垫脚下的小凳子,哭着说不练了……
这时,妈妈走过来……妈妈走过来……妈妈走过来……”
羽悠紧闭双眸,表情不再平静,声音像卷了磁带录音机,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她的叙述也由此暂告终止……
希尔夫人知道,每当催眠者无法再回忆下去的时候,往往是遇到症结所在,于是,用语言引导羽悠:“……深深地吸气,尝试重新和宇宙建立连接,感受温暖的光包裹着你,为你的每个细胞输送进能量……缓缓地呼气,将身体里的烦恼连同精神中的杂质,一并从口鼻中带出体外……如果某段记忆让你不舒服,请尝试着漂浮起来,保持距离观察一切……”
经过了几次催眠治疗,羽悠早已对这种治疗手段有所适应,渐渐变得容易被希尔夫人引导,后来的催眠甚至不需要使用安神香和脑波音乐。
然而,此时,弗洛伊德榻上的羽悠,头和四肢不安地轻微摇动起来,正在挣扎着自行脱离催眠状态,这很危险,于是,希尔夫人继续为她加深催眠:“……自然的神秘循环,和宇宙的浩渺潮汐,将你再次托起来……尝试摆脱掉愤怒、错误、不平的感觉……没有负面的情绪可以掌控你,除非你将控制权交托给它们……你心灵的最深处已经敞开,你可以多重层次,多个角度地审视自己和自己的回忆……你的灵魂充盈着强大的能量,远比自己的身体和头脑更加伟大……本质就在那里,就像一颗参天大树的本质,就藏在泥土下那枚微小种子的胚根里……让我们深入泥土,去探究本质……”
羽悠终于调匀了呼吸,声音也变得平静如水:“妈妈和我并排坐在琴凳上,她轻声对她说:‘辛西娅,你知道吗?即便是反反复复地弹一首曲子,也可以弹出完全不同的感觉,下雨天,你可以这样弹……’说着,她用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在钢琴上一个音一个音认真地弹着那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