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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王莽恭谦未篡时
    这么多人,自然不都是薛岩的苦主。
    毕竟薛岩的要求那么高,满东京城也没有几个小女孩适合的,这些人,他们有的是丢了儿女,有的则是丢了妻子。
    无忧洞的存在,让无数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哪怕开封府有上千名巡捕,每日在城中维持治安,但是,没有用,当黑夜来临的时候,邪恶依旧在肆意妄为。
    而巡捕们,也下班了。
    机制合理也罢,不合理也罢,总而言之,积攒下来的悲伤和怒火并不会消散,它们只是被压抑着,最终在这一刻彻底被引爆。
    上千人冲来,衙役和巡卒慌张的阻拦,不断的推搡,更多人群的呐喊……
    一切声音冲击着大脑。
    何中立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民意。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看到了苏彧冰冷的眼神,他看到了民众眼中的愤怒,他很明白,如果再不处理的话,一切都完了。
    所以,他只能怒声质问薛岩能否证明自己无罪,能否证明那些证人是假的。
    自然,薛岩证明不了。
    所以……
    当。
    判签丢落在地,何中立仿佛解脱般大喊道:“贼犯薛岩,你多次雇凶绑票,侵犯幼女,杀害他人,罪不容诛!!!”
    “本官判你……斩立决!”
    “行刑!”
    数万人沸腾叫好,民意汹汹如烈火,仿佛要掀开东京城的天一样,在这份汹涌疯狂当中,一颗头颅,惊惧而不甘的头颅,掉落了。
    这不合规矩。
    谨慎点的话,应该送刑部和大理寺审核,最后再由皇帝签字才对,毕竟薛岩不是平民百姓,他是薛居正的后人。
    但是,何中立做了。
    他不得不做,否则,那汹涌的民意会将他撕碎……
    头颅落下,一切尘埃落定。
    唯有薛安上踉跄跑到法场,抱着自己儿子的头颅痛哭到昏迷,这个时候昏过去,薛家差不多就是真正的完蛋了……
    ……
    案件的结果传入宫中。
    与曹皇后聊天的赵祯,听着王中正的细声汇报,不由沉默了几秒,这才深深的感慨道:“我以为他会想办法找出完整的证据,没有想到,他直接裹挟民意压了过去。”
    “他倒是学的快!”
    “庞籍今早才用官势压人,要斩他狗头,他今晚上就裹挟民意压人,斩了薛岩。”
    “哼!”
    “薛安上教子无方,引起众怒,夺了他的宣威将军官衔,贬为庶人吧,这些年薛家做的肮脏事,可也够了。”
    “至于那个臭小子……”
    “既然领了监东京疫疾事的差遣,就赶紧滚到城外去办事,别留在城内霍霍了。”
    赵祯虽然生气,但意外的没有惩罚,裹挟民意,聚集数万人游行,这种事情,对于帝王来说,那可是逆鳞一般的禁忌。
    赵祯竟然就这么放过了。
    不光是王中正有些诧异,曹皇后更是诧异,她凝眉说道:“那少年的行事,是不是过于危险了一些?今日他能够煽动数万百姓,明日恐怕……”
    “恐怕什么?”
    赵祯冷哼一声,说道:“他这般行事,谁能容他?满汴京的权贵,朝堂上的清流高官,有哪个会喜欢他?”
    “你信不信,明天上朝,请斩苏彧狗头的呼声能响彻文德殿。”
    “朕若不保他,明日他就得掉脑袋!”
    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不仅仅皇帝不喜欢,连权贵们也不会喜欢,圣人这种东西,只有死了才是圣人,活着,可不是……
    所以,苏彧行事固然出格,赵祯看着也总是火气大。
    但,该保的还是得保。
    这样的纯臣,才是完美的工具人啊……
    听赵祯这么说,曹皇后也明白过来,但她依旧不解道:“话虽如此,那少年郎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赵祯靠着躺椅,闭目说道:“他想要什么朕不知道,朕只知道他像一个人。”
    “谁?”
    “王莽。”
    ……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人不可能没有欲望,即便是孔子都想当官,施展抱负,所以,这世上不会有圣人,他做的如此君子,如此正直,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有着更大的谋划。”
    “但是,只要他没有露出獠牙。”
    “他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为东京百姓秉持正义的青天,所以,十三你要记住,我们要与他交好,却不能与他走近。”
    回到家中,面对儿子的疑惑,赵允让如此教导着。
    作为他的第十三个儿子,赵宗实与其他儿子不同,赵宗实是做过赵祯养子的,而赵祯至今都还没有能生出儿子来。
    人啊,一辈子命就在那里。
    都这个岁数了,没儿子,以后也不可能会有了,汝南王府平日里虽然没有半点要继承皇位的想法表露,可是老狐狸却经常跟自己儿子相谈、教导。
    教他如何分析时事,如何处理……
    赵宗实悉心聆听,然后犹豫了下,问道:“父亲,您觉得……会有瘟疫吗?”
    这是关键。
    苏彧付出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赌瘟疫会爆发,如果他治理了瘟疫,名望必然一时无二,可瘟疫如果没有出现,那苏彧可以说满盘皆输了。
    并非没有收益,只是,天差地别。
    赵允让则起身,看着窗外的月亮说道:“有区别吗?十三,眼界要大,苏彧去城外,可不是单单为了瘟疫去的,或者说,瘟疫只是一个借口。”
    “他真正要做的事情是……安置城外二十五万难民。”
    “这,才是他的目的。”
    赵宗实一呆,然后不敢置信的问道:“二十五万难民,他如何能安置?连朝廷,都没有办法。”
    “是啊,老夫也想知道他会如何安置……”
    ……
    一场浩大的民意运动,街头政治,皆大欢喜的落幕了。
    坏人得到了惩处,苦难的百姓也终于报案了,开封府接下来必须忙得跟陀螺一样,把近些年的人口拐卖问题尽量解决一下。
    扫黑除恶的行动,也将在东京城内展开。
    多少给今夜一个交代。
    败者已经归于尘土,胜者则在东京民众的簇拥之下,欢喜的归了家门,折腾了一个时辰,大家才过足了瘾,依依不舍的离去。
    这一夜,够东京的爷们吹嘘个把月咯。
    至于平安堂内院,王仓实跟女儿了解情况之后,一张脸就苦了下去,女儿虽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可是这一万贯赎身钱,他去哪里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