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看到萧楚奕的态度,他就已经信了。
萧楚奕不是喜欢长篇大论说废话的人,现在愿意说这么说解释,无非就是想他安心。
而他所说的也不是假话,最多就是……
在意识到那人拿刀捅过来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要不要配合一下他。
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要小心一点。
萧楚奕还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盛予航的话。
所以他真的有努力地让自己少受到一些伤害。
只是因为不够熟悉那人的本性,一场雨也为他做了遮掩,才让他再一次躺进了医院。
坦白来说,萧楚奕并不喜欢医院。
“……嗯。”萧楚奕靠在床边,尽量避免受伤的位置受太多力,一边抬眼看向盛予航,他本想说些什么,看清对方的脸时怔住。
这时候他脑子和视野都清晰了许多,也就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异常。
盛予航在外一向是游刃有余的男神形象,再累也能保持着风度,唯有这一次却可以看出他身上鲜明的疲倦。
不仅仅只是眼下那一圈青黑的痕迹,还有整个人在长期精神紧绷之后,陡然松懈下来的颓然。
像是劫后余生,也像是惶然之后的懈怠欢喜。
萧楚奕不大相信这些全然由自己而生,心下便也跟着生出几分不安。
他转过视线,扫了一圈除他们二人外空无一人的病房。
“盛绛河呢?这两天……”
盛予航正把杯子放回桌上,闻言动作一顿。
萧楚奕跟着心底咯噔一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盛予航转过头来,笑意敛去了一些,良久他才轻叹了一口气。
“……本来想迟点跟你说的。”盛予航声音轻飘飘的,似是有些难过,“邱姨……身体不大好了,前天夜里送到医院来抢救了……”
那个周日绝对是盛予航的灾难日,他刚把萧楚奕送进医院,好不容易确认了他没有生命危险的消息,转头就接到了小侄子的电话。
邱女士突然昏倒在房间里,保姆发现之后第一时间就叫了救护车。
盛予航正好在医院,刚把昏迷不醒的萧楚奕安顿好,转头又去帮邱女士办手续,跟三个孩子和他们家的保姆守了整整一夜。
林哲忙于工作,短时间内根本赶回不来。
邱女士跟盛家关系很好,虽然没有人要求盛予航时刻去关注他们家的情况,但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也当仁不让地接过了这份责任。
“还好昨天上午抢救回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等醒了就可以出院了。”
剩下的话盛予航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邱女士身体一直不大好,医生也早早暗示过家人可以着手安排后事了,但她性格坚韧,也极为顽强,一直支撑到现在也没有倒下。
就像过去很多次一样,她从鬼门关里踩了一圈,最终还是又绕了回来。
“这样啊……”萧楚奕怔了怔,一边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枯枝,也不由为她生出些庆幸,“还好还活着。”
盛予航也跟着点头:“是啊。”
“真是辛苦你了。”萧楚奕叹道,“盛总果然是个——”
“不辛苦。”盛予航面不改色地打断了他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
萧楚奕仰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他为何这么急切的抢自己的话头。
他想到自己几乎已经说成习惯的那句话,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好笑。
当然盛予航的反应,也是让他想要笑的原因。
看清那人眼中的戏谑调笑,仿佛已经洞察了一些,盛予航难得感到了一些羞赧尴尬,待对方眼中笑意加深,他也只剩下无奈了。
“那她现在还在医院吗?”萧楚奕又问道,“等会儿我去看看她吧。”
话中的“她”指代的是邱女士,萧楚奕脸上则带了些了然,盛予航大致能猜出他的想法,却也同时能找出反驳的论据来。
萧楚奕大概是觉得他只是为了邱姨才惊惶至此,而他自己只是那个顺带的。
但盛予航想说并不是这样。
诚然他确实为邱女士的身体健康感到担忧与惋惜,但她实际上已经切实地走过了大半的人生,靠近了生命尽头,便也只剩下坦然,也教着身边的小辈坦然面对她的未来结局。
所以虽然有再多遗憾惋惜,但无论对方的结局如何,他都能平静以待,因为他们都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结局。
真正让他感到惶恐的那个人是萧楚奕。
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陡然间就体会到了何为“世事无常”,这个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失去,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就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看着那个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衬着医院里的纯白,便有沉甸甸的东西压到心头上来。
盛予航都不知道自己在昏迷的人床边枯坐了多久,由黑夜慢慢浸透累加的重量化成了忐忑担忧,也化成了懊恼后悔。
要是再早一点去找他就好了,要是陪他一起去就好了,要是……早一点说出来就好了。
然而眼前这个已经醒来的人眼神一片清明,却绝口不提那些深层而隐晦的东西,好似毫无所觉,又像是心有所感,所以刻意避讳。
盛予航即便想开口解释剖白也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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