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子澹走了,怀英赶紧把虎口上的膏药撕了下来,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异味来,尔后又随手扔在了桌上。龙锡泞托着腮,小心翼翼地看她,试探着问:“怀英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又没有说错什么,你干嘛生我的气?”
怀英也晓得自己没理,挥挥手道:“我没事了。”她顿了顿,眯起眼睛,疑惑地道:“你说萧月盈真的会对我动手吗?她会做什么?”她已经决定了,等从船上回去,她就老老实实地躲在家里头不出门,一直等到萧月盈回了京再说。那个小姑娘,她可真是不敢惹!
“谁知道呢。”龙锡泞揉了揉太阳穴,“不过,让我猜的话,也许她会设计把你弄下水,再把事情推到那两人身上,正好一箭三雕。”
虽然早知道这位两千六百高龄的龙王殿下见多识广,但真正听到他一脸平淡地说起这种下阴手的伎俩,怀英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谁让龙锡泞还长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小孩子脸呢?他压根儿就不是个小鬼!
“不过你别担心。”龙锡泞得意道:“这里虽然是翻江龙的地盘,不过那些虾兵蟹将也不敢违逆本王的命令。只要有我在,就算你掉水里头也不怕。”
怀英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我本来就不怕,我会游泳。”她不仅会游泳,还曾经拿过学校游泳比赛的亚军,这条船上,估计也就龙锡泞和江夏比她强点儿。
龙锡泞顿时就噎住了。真是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伐开心!
☆、第十九章
十九
怀英用了萧月盈的膏药,自然不好再装晕船,下午的时候,终于还是出了船舱,往甲板上走了走。
当然,龙锡泞也跟着,他一直盯着萧月盈看,目光很犀利,不说萧月盈,就连旁人也发现了,萧子桐甚至还开玩笑地问他为什么,龙锡泞朝他甜甜地一笑,奶声奶气地回道:“月盈姐姐长得好看。”
怀英被他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萧子澹也莫名地瑟缩了一下。这条船上,除了怀英对龙锡泞的性子了如指掌外,恐怕也就萧子澹能略知一二,他悄悄挪到怀英身边,压低了嗓门问:“五郎怎么了?中午睡糊涂了?”
“我也不知道。”怀英揉了揉太阳穴,无比艰难地回道。然后一转身,把龙锡泞拉到角落里,咬着牙小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在玩什么把戏呢?”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道:“我哪有。”他说罢,自己倒先笑起来,小声地道:“我得看着她,省得她干坏事。要是她敢对你下手,我就喷口火烧死她。”他说到后头还故意咧开嘴,露出满口森森的白牙。
怀英都快哭了,小声求道:“大家伙都在呢,她又不是妖怪,当着众人的面能把我怎么着?再说了,我自己也会小心的。真要放火烧她,这么多人看着,回头还不得把你抓到衙门里去。你自然是不怕,反正是神仙,拍拍屁股回海里头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龙锡泞生气地道:“胡说,我怎么会走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岂不是更可怕!怀英还盼着他能早点恢复法力,离她们远远的才好。家里头杵着这么一尊佛,还真不好伺候。
怀英拿龙锡泞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耐着性子哄道:“你要看着她也行,可别被人看出来。你这样子,萧月盈岂不是有了戒心。”
“有了戒心更好,她就不敢对你动手了。”
这小鬼的逻辑还挺严密,怀英忽然发现其实他脑子一点也不笨,虽然总是显得咋咋呼呼又幼稚可笑,可是,他来萧家这么久从来就没吃过亏,以至于有时候怀英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装傻称愣。
“好吧,”见怀英眉头紧锁,一脸纠结,龙锡泞难得好脾气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不盯着她就是。不过,她要是敢对你不好,我一定让她好看。”
怀英摸了摸他的头顶,柔声道:“我知道五郎最讲道理了。”
龙锡泞的脸忽地就红了,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身体,小声道:“别把我当小孩子,我比你可大多了。”他很小心地回避了一个老字,怀英觉得挺有意思的。
怀英笑着点头,“是呀是呀,您可都有两千六百多岁了。”都可以做她的爷爷……不,太太太……爷爷了。
太阳渐渐西沉,湖面上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许多游船,有像萧家这种高大霸气的大船,也有那种小巧玲珑的画舫,船上都挂着灯笼,船舷和甲板上人来人往。不远处还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怀英好奇地循着那声音看了半天,隐隐约约是一艘红色的画舫,轻纱帷幔,随风而动,轻纱后隐隐约约坐着一些年轻女子,绿衣红裳,分外撩人。
“那是赏玉楼的画舫,江南名妓连小玉就在船上。”萧月盈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怀英的身边,吓得她的小心肝颤了一颤,悄悄朝不远处的龙锡泞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往船里挪了几步。萧家那两位表小姐也在,凉凉地看了怀英一眼,没说话。
“听说连小玉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不知是真是假。”萧月盈托着腮,一脸娇憨地道:“不过,我可不信。任她再漂亮,能有宦娘姐姐漂亮?宦娘姐姐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了。”
怀英心里一突,拿个妓子跟人家千金小姐比美,这萧月盈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那宦娘闻言显然也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好歹忍住了没说什么。另一个玉嫣仿佛完全没听出什么不妥,笑嘻嘻地道:“又没亲眼瞧见,谁晓得美不美,倒是这琴弹得不错。”
萧月盈和玉嫣仿佛找到了话题,立刻兴致勃勃地谈论起琴技来,宦娘冷着脸始终没插话,怀英则悄悄地往旁边挪,趁着她们不注意就要开溜。
“怀英——”眼看着就要溜走了,萧月盈却忽然转过身来朝她唤了一声,一脸意外地看着她,问:“你要去哪里啊?一会儿湖上就有好戏看,你这会儿走了,回来就没位子了。”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急冲冲地上前来拉她。
若是以前,怀英一定觉得这姑娘实在太热情太亲切,可现在再看,越来越像是另有所图,怀英只恨不得自己没有长四只脚。
“我去……那个……出恭。”怀英睁着眼说瞎话。萧月盈却笑吟吟地过来挽着她的手臂,道:“正好,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她说罢又扭头朝宦娘和玉嫣道:“两位姐姐也去么?”
宦娘微微蹙眉,摇头,玉嫣则笑嘻嘻地跟了过来。
“我也要去!”龙锡泞忽然蹦了出来,跳到怀英面前,仰着小脸作天真状,“怀英姐,我跟你一起去。”
萧月盈顿时大笑起来,捂着嘴道:“五郎要去倒是可以,不过你是男孩子,可不能跟我们一起。”
“不行,我不管,我就要跟怀英一起。”龙锡泞鼓着小脸抱着怀英的腿不肯放,把一个不懂事、不讲道理的小屁孩演得活灵活现,简直就是本色出演。“萧怀英,你不会把我扔下的,对吧?”
怀英有些为难地朝萧月盈看了一眼,道:“要不月盈你和玉嫣去吧,我先把五郎送到我大哥那里再说。等完事了我再去找你。”
萧月盈无奈地撅撅嘴,低声道:“好吧,那你赶紧过来找我。”
怀英咧嘴朝她干巴巴地笑,“你放心。”
…………
“她到底想干嘛?”怀英牵着龙锡泞去了甲板的另一侧,萧月盈对她热情得有些过分,怀英越想,就也是心生怀疑。她始终觉得自己跟萧月盈之间压根儿就没什么大矛盾,她甚至都没莫钦说过几句话,难道就因为莫钦多看了她的画几眼,萧月盈就要害她?那小姑娘的心眼就这么小?
“怎么办?”怀英有些头疼地朝龙锡泞问:“她好像真的黏上我了。”
龙锡泞不以为然地道:“我把她弄到水里头去。”
怀英吓了一跳,“什么?你可千万别乱来!”虽说有这么多人在,萧月盈就算掉进湖里也不大可能有生命危险,可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就算而今民风开放,但官宦人家依旧讲究名节,萧月盈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水,可就有大麻烦了——怀英可不想到时候还要跳下水去救她。
“怕什么,又淹不死她。有我和翻江龙在呢,咦——翻江龙呢?他不是也在这条船上吗?”
怀英忍俊不禁地解释道:“他怕迷路,不敢出门。”
“真没用!”龙锡泞鄙夷地道。
“那你保证,不准把萧月盈扔下水。不然,到时候还得我去救她。“
“为什么?”龙锡泞立刻就生气了,“船上那么多人,干嘛让你去救?”
“船上人虽多,可不都是男人嘛。”不过,要是莫钦跳下水去救人,这桩婚事可不就这么定了。就是不知道莫钦会不会水。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了。
她们俩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回去,萧月盈一直东张西望地朝四周看,瞅见她二人,立刻朝她们挥手,“怎么去了这么久?”她问。
怀英面不改色地说谎,“五郎拉肚子,折腾呢。早跟他说了中午少吃些,他不听,这回可受罪了吧。”她一边说话还一边捏了捏龙锡泞的小脸蛋,“真可怜哦,好像都瘦了。”
龙锡泞也不生气,反而借势往她身上倒,虚弱地小声道:“抱抱。”
怀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偏又没有话可以反驳,只得认命地伸手将龙锡泞抱在怀里,苦着脸小声埋怨道:“真重!”别看他细胳膊细腿儿的,肉还真结实,沉得跟块大石头似的,抱了几分钟,怀英的胳膊就受不住了。
“下来吧,小祖宗,我这胳膊都快断了。”抱了一会儿,怀英终于忍不住跟他打商量。
龙锡泞哼了一声,不轻不愿地从她身上爬了下来,临下去前还凑到她耳朵边小声道:“看你还敢胡乱编排我。”
她再也不敢惹这个小祖宗了!
吃晚饭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湖面上游船如织,赏玉楼的画舫已经驶到了湖中央,四周挤满了各式游船,众星拱月一般。游船上坐满了人,年轻俊俏的书生,貌美如花的少女,还有肠肥脑满的中年男人,多是华服隆装,富贵逼人。
怀英来大梁朝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难免好奇,连饭也顾不上吃,跟在萧子澹后头看热闹。龙锡泞原本也想跟上的,只是又有些不舍桌上刚炖好的牛肉,再看萧子澹也在,想了想,便放心地留在了屋里。
他才吃了一碗肉,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喧闹,龙锡泞猛地想到什么,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甲板上有人大喊,人群全都用到船舷边看热闹,龙锡泞发疯一般想往里冲,偏总有些人挡着他的道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就拽,抬脚就踢,很快就打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