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不信,一个厨娘怎会让尚书大人派轿子来接?
刘五娘母女三人哈哈带笑。“果然是乡下人。这汴梁城中,只要身负绝学,自然有人花高价请你,不然你以为我男人死后,我靠着什么养活女儿?”
刘五娘说起纪初霖。“你相公的皮相倒是极好。就是不太中用,每日都在街头巷尾游荡也不知到底想做何事。”
“相公做任何事都可以,春和一定会协助他。”
纪初霖回来的时候正是午后,他顺手丢给春和两贯钱,两只活鸭。
“相公找到活计了?”
“没有啊。”
“相公你进赌场了!”春和大惊,闻克己说过数次,男人偶尔进秦楼无事,但赌场却是万万不能。但若真做了做娘子的若不能规劝,就只需要接受。
纪初霖翻着白眼否认。
“关扑而已,也算赌博吧。但不是进赌场,不过街头巷尾的小游戏而已。春和要不要去凑热闹?”
那自然。
春和搭了个棚关好两只鸭子,跟着纪初霖一道上街。
纪初霖一路给春和讲了关扑。
“关扑是宋朝一种街头巷尾的游戏。不,应该说是我朝街头巷尾的一种游戏。说得简单些就是朝地上或是瓦盆里丢铜钱,赌钱落在地上是正面还是背面。”
关扑时钱若是正面就叫做“字”或者“幕前”,若全是背面则被称为“纯”,若是几个钱都是背面则被称为“浑纯”,拿到“浑纯”就赢了。
春和住在朱雀门附近,关扑的地方在崇明门。春和他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围聚了不少人,男女皆有,赤脚的劳工和穿长衫读书人混在一起,妇人们抱着孩童在一旁嘻嘻哈哈。
几个男人围着一个瓦盆。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衣着破烂不堪,头发又脏又乱,两个脏兮兮的小孩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那个男子神经紧张地握着三个铜钱,捻起一个放在胸口,闭眼喃喃,像是在祈祷。而后水平方向捻着铜钱朝瓦盆中轻轻一抛,铜钱“啪”一声撞击在瓦盆的底部,声音清脆。可铜钱却未就这样平落下,而是咕噜咕噜一个劲打转,众人喧哗起来,大吼着“正”或是“纯”。
铜钱终于躺下。这一次是正面。
掷钱者面上略兴奋。又抛了一个出去,还是正面。最后还是正面。
掷钱者大喜。从另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接过两个蒸饼和一把糖塞给身后的孩子,抓起那三枚铜钱牵着孩子就走。
一个孩子掰下一块蒸饼塞进男人口中,另一个孩子也赶紧掰了一块给男人。男人小心翼翼捧着糖,给两个孩子一人嘴里塞了一块。
春和看明白了。那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那蒸饼就是这一次关扑获胜的奖励。
纪初霖轻声告诉他,关扑的奖励也不只是钱财,食物、衣服什么都可以。“那个父亲身上可能只有那几个铜板,那点钱根本买不了两个蒸饼和一把糖,管不了一顿吃食。倒不如来赌一把混个饱。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但能获得让孩子吃饱的饭原本就很好啊。”
“上一次还有一个人,家中一天没揭开锅了好容易才从有一面之缘的鱼贩子那里赊了一条鱼,路上看见有关扑便想着赌一把多给家人赚点东西吃。毕竟一条鱼也不够吃,对吧?结果,输得一塌糊涂,鱼被胜利者带走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哀嚎声几条街都听得见。”
“好可怜。”
“不过是说明靠赌有风险。”
“那户人家怎么样了?”
“你的为夫我给了他能让他全家吃饱的一顿饭钱。”
“相公真是好人。”
“不。我只是攒点善缘。”
两人继续看那群人关扑,来来回回数次,赢家笑容满面,输家捶胸顿足。
春和边看边算,输赢的比率差不多五五开。他想到纪初霖昨日带来的东西心生疑惑,纪初霖赢了那么多,那究竟输了不少次?
“输?”纪初霖指了指头。“我靠着物理和计算赢下来的比赛,怎么会输?你相公我可是一流的程序员,计算那是杠杠的!看我的。”
纪初霖混进了关扑的人群中,得到了关扑的机会,他拿出了一块纪慎给的玉佩,春和大惊,围观的人见来了这样的贵重物品颇有些激动,跃跃欲试。
春和想要将纪初霖拉起来,但赌局已开。
“既然要玩儿就玩儿个大的。要赌,就赌浑纯。我掷不出,就算你们赢。”纪初霖笑道,“但同样,得加钱。加不了钱就加好玩的。”
人们絮叨着,中有人拿出一盏云裳仙子的花灯。
纪初霖眼珠一亮,很快应了同那人玩了一把。
关扑开始,纪初霖却不随意将钱抛掷进去,他用手摸了摸瓦盆的底,轻轻敲了敲。众人交头接耳,眼中满是好奇。他嘴唇不住翕动,手轻轻一弹,铜钱撞在瓦盆底,一声脆响,也不像别人那样打转,稳稳的落在底面,是背面。
纪初霖分外得意地对春和一扬眉。又接连投出六枚铜钱,每一次都是背面。围聚在周围的人起哄起来。
浑纯。
赢了。
纪初霖拿到了那个宫灯塞给春和,又顺手收好玉佩。扯着春和一道回家顺路吃便饭。
春和忽然记起前段时间纪初霖每一日都在家中拿着钱朝瓦罐中抛掷还蹲在地上一个劲写写画画的事,那日他也说他在计算。原来竟是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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