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也算历史悠久了,作为营州的州城,也是偌大营州境内唯一的一座城池,诸胡杂居,是营州、松漠乃至整个安东的军政中心。
白狼水横贯辽西,奔腾北向,绵延不绝。柳城就坐落在白狼水北岸,时入盛夏,气候渐燥,水汽亦难解其间闷热。城池不大,修葺过的女墙城垛散发着厚重感。
城池内外,还算热闹,逗留着来自南边的大周奸商,哪怕契丹人遭了灾,还是能刮不少“土特产”的。汉话夹杂着胡音,吵吵嚷嚷的,喧哗声背后,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就如涌动的暗流,随时准备爆发。
大概近来柳城周边异族不安分的缘故,城池的巡卫严密了些,大周官军警醒了些。不过,从军官到士卒,并不能看出该有的紧张情绪。
都督府设在城北比较显眼的位置,此时府中,都督赵文翙正伏案而坐,处理着军务。
赵文翙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威风凛凛,气势十足,被女帝委以边事,自然是有些能力手段的。只是,为人有些刚愎自负,瞧不上契丹等异族,役之如牛马。
营州都督兼理安东都护之职,有抚慰、征伐、赏功、罚过之权,判诸府之事,在辽西乃至辽东,赵文翙算是权势煊天,所有异族都要看他的脸色。
不过眼下,赵都督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自他上任营州都督以来,已历三年,这些年来,契丹难得安宁,一直在他强力弹压下,方才保持着稳定。
然自今岁初以来,大贺氏八部屡生暴乱,频率甚高,虽然在李尽忠与孙万荣等契丹贵族首领的协助下镇压住了,但赵文翙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不久前,朝廷诏令至,命其加强警惕,赵文翙心里才彻底警醒起来。不过虽然有些重视的动作,他却仍旧没有高看契丹人,在他想来,柳城戒备了,纵使契丹人有异心,也不敢轻动。
但是,土狗一般的契丹人,终究是让赵文翙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起身在二堂间踱了几步,掩在袖袍下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几乎捏出声响。他快被调走了,任满之前,他可不希望治下异族出现乱事。
“都督!”呼唤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一道人影迈入堂间,恭敬地朝赵文翙行了个礼,正是营州都督府长史。
“如此慌张,又出了什么事?”见其神色仓皇,赵文翙面露不虞,问道。
长史缓了口气,方急声道:“契丹突便部在日连州造反叛乱,已聚兵上千,裹挟周遭契丹青壮南下。李尽忠派人通报,请都督派军弹压!”
“什么!契丹贼子当真敢反?”赵文翙的脸色刷得变了,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死死得盯着长史,再发一问:“当真?”
“卑职已派斥候前往探查!”长史立刻答道:“此等逆反之事,想那李尽忠不敢谎报!”
“李尽忠呢?”赵文翙当即问道。
“他正带人往日连州而去,传信说欲劝服突便部......”
“这些契丹人,真是找死!”面浮怒意,赵文翙双目中闪过强烈的杀意,当即朝外边高喝一声:“来人,传本督令,平卢军集合,整兵待命,随时准备出击!”
“是!”
看赵文翙一副要动兵的样子,那副急迫的表现,让长史心中一惊,连忙道:“都督这是出击?”
“契丹贼胆敢反叛,就必须镇压下去,只有刀兵才能让他们安分。必须在短时间内平灭动乱,这段时间契丹诸部本就不稳,一旦让叛众坐大,势必危矣!”赵文翙“冷静”吩咐道:“本督欲提兵北上,击灭叛贼!”
“都督不可!”长史下意识地劝阻道。
“你说什么!”迎来赵文翙一对恶狠狠的眼神。
长史心中一惊,身体一抖,埋头说道:“卑职的意思,还是等斥候的探骑归来,确定情况之后,再行动作......”
闻言,见长史神态恳切,赵文翙面色方缓,想了想,强抑住心头的急躁感,沉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要做好应对准备。传本督令,柳城全城戒严,调一千甲士入城,你与府下僚属负责城池守备,弹压州城内外异族。本督去平卢军,一旦消息传来,立刻动兵!”
说完,不待长史发言,摘下挂在墙面上的一把宝刀,赵文翙大跨步出堂而去,倒有些雷厉风行。
柳城戒严,很快城池内外陷入一片鸡飞狗跳,城外诸胡散去,城内百业俱息。在一片紧张气氛中,有些人,却显得格外兴奋。
在距离都督府不远的一所普通寮院中,暗伏着数十名布衣汉子,一看就非易与之辈,各个有武艺傍身。天暗些了的时候,一道轻盈的黑影飘入院落之中,被一名引入正厅。
“城中计划进展如何?”清冷的女声响在头目的耳边,血灵小凤蒙着面,眼神不带多少感情地盯着属下。
“回蛇首!一切顺利,赵文翙率平卢军主力北上,柳城空虚,城中只有一千出头的官军。五堂属下分潜于西门与都督府外,只待天黑,便可动手。”头目快速地答道。
闻言,血灵点了下头,淡漠地眨了下眼:“到了时间,立刻动手,不得迟疑。杀散城门官兵,接应孙万荣进城。至于你们,随我进攻都督府,拿下都督府,控制全城!”
“是!”
就在夜幕降临之时,一场变乱席卷全城。柳城西门,突然冒出上百精悍无比的杀手,攻灭守门官兵,大开城门,暗伏于城外的契丹首领孙万荣率部击破城池。
与此同时,急行军北上平叛的赵文翙不出意外地中了松漠都督李尽忠的埋伏,全军覆没,生擒授首。
万岁通天元年五月初,契丹李尽忠、孙万荣反,营州失陷,饱受“压迫”的契丹诸部影从,李、孙二人迅速聚兵数万,兵锋向西,直寇檀州。
一时间,辽西局势糜烂,河北震动。
两个月前,才在洮州吃了败仗,还未消停,契丹又反了。女帝,又有的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