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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沐王府风波
    人和人终归不同。
    朱由检,并非一个没有容臣之度的君王,事实上,任何刚愎自用的君王,到最后的下场,都是众叛亲离。
    他还只是猜忌了一下耿如杞,但是并没有在任何的时候,表现出对耿如杞的不满,也未曾对耿如杞的行动,做出任何的干涉,并且在大明和朱家,朱由检的选择也是大明,而不是他们老朱家。
    那两个他见都没见过的晋王和代王,朱由检跟他们的确不熟。
    他只是内心有一些对耿如杞不理解和必要的提防罢了。
    若是人比人,那就真的是气死人了。
    朱由检只是个人性质的防备,甚至于被防备的对象耿如杞,还在漫天的风雪中,带着不到百骑的锦衣卫,向着归化城而去,压根就不知道大明皇帝其实心里有疑虑。
    对面建奴主的黄台吉,那已经不是防备那么简单了。
    建奴的兄弟阋墙的大戏,正在一步步的走向不可回头的局面,范文程如丧考妣,因为主要责任都要归结于黄台吉,代善只是在自保而已。
    但是权斗,哪里来的对错?只有立场,范文程也只能寻找法子,来解决掉两个人的隔阂,否则真的闹起来,最后肯定是覆水难收,进一步削弱后金汗国的力量。
    相比较大明的战争潜力,建奴这方面欠缺太多了。
    朱由检用力的坐直了身子,对于耿如杞之事不再谈起,他对耿如杞只有一个立场,那就是只要是对大明好,他爱做啥做啥,肉烂在锅里,比便宜了外人强。
    哪怕哪天耿如杞高举清君侧的大旗,来到京师,朱由检也认了。
    “议和之事,推进缓慢,不过最近来了些好消息。”朱由检小声的将黄立极的挑拨离间的计划,前后说了一遍。
    袁可立和孙承宗面面相觑,黄立极焉儿坏,这个,他们俩和黄立极共事了很久,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黄立极是一个完全没有下限之人,但是今天这出在建奴挑拨离间的大戏,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袁可立有些犹豫的问道:“那范文程没想过贿赂黄立极吗?”
    朱由检点了点头,据他所知,黄立极算是贪官污吏中,那种属于主动贪墨的人,而非同流合污被迫贪墨,这一点上,黄立极爱财,京师连稚童都是知晓的。
    还有人将黄立极比作是宋朝的蔡京,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
    “这件事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范文程的确是想贿赂黄立极,让黄老仙收了神通,但是黄立极把吴孟明留在身边,不给范文程接近的机会,这行贿一直就没成,也不知道黄立极是想坐地起价,要的更高一些,还是要做甚。”朱由检奇怪的说道。
    黄立极是贪恋权力、喜欢荣华富贵之人,朱由检当然以为黄立极在坐地起价,逼迫范文程出更高的价格。
    可是黄立极连牌都不看,怎么知道范文程出的价格不够高呢?
    “万岁爷,臣倒是觉得,黄师父,平日里是贪财了些,但是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楚,这事,咱们再看看?”王承恩又为黄立极说了句好话。
    袁可立才讶异的看了一眼王承恩。
    大明的权力分为三大块,集中在大明皇帝、文渊阁、司礼监的手中。
    而文渊阁的首辅已经换成了徐光启,但是万岁也以徐老师父年岁已高,万事黄立极多担待,算是定了黄立极次辅之位。
    王承恩是司礼监的大太监,自古宦官和文臣那就不对付,稍有机会,就是互相攻讦。王承恩为黄立极说话,是袁可立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袁可立的目光里,满是担心,他担心王承恩此番举动,意在收拢人心,学那魏珰一般。
    幸好现在的大明皇帝十分勤勉,即使王珰做了魏珰,也做不长久。
    这才让袁可立稍稍安心。
    “也是,那就再看看。”朱由检点了点头,满脸笑容的说道:“近来大明朝可是忠臣贤良辈出。”
    一时间有点不习惯的朱由检才猛然发现,自己身边聚集了一大群人,袁可立、毕自严、徐光启、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这些本来就彪炳史册的人物不说,最近来黄立极和耿如杞也越来越有能臣之相。
    这些个臣子们,忠心多少犹未可知,但是都是在竭力尽能的为大明做事。
    “明君出则良臣显,自古如此,万岁。”孙承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马屁拍的,朱由检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而王承恩皱着眉头看着孙承宗,这谗言都让孙承宗说了,他说什么?
    他这个宦官,失职了。
    北方的太阳病恹恹的没什么力气,但是南方此时可大不相同,此时的川中已经有了几分热意,各种山花烂漫,一片生机昂扬蓬勃而发之意。
    大明唯一的女官,秦良玉,看着京中来信,面色十分凝重。
    “拱明,你带七千狼骑驰援京师,皇上组建班直军,结果遇到了征兵难事,朝中决议由山外九州军卒为主。但是翼明分析,山外九州之民远远不够,所以你带川骑前往勤王。”秦良玉放下了书信,对秦拱明说道。
    秦拱明是战死塞外的秦邦屏的次子,而起长子秦翼明驻扎京师未归,这封书信就是秦翼明由京中来信。
    秦翼明在书信中提到,不仅仅是万岁组建新军要人,蓟门火炮局同样要人,京营二十六卫清冗也要人,而锦衣卫更是缺了三万余丁,这么多的缺额,仅仅靠山外九州组军,怕是万万不够。
    七千川骑,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是这是此时秦良玉唯一能够拿出的军队了。
    川中并不平静,连年大旱,早已是饿殍遍地,离京千里的川中,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点燃的火药库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哄的一声,彻底炸裂开来。
    而且刚刚结束的武夷夷乱也让狼骑疲惫不堪。
    秦良玉领大明皇帝谕旨,安川之职在身,这七千川骑,已经是最后的家底了。
    “可是姑母,川中……”秦拱明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却不是什么都不懂,川中的形势,他自然是知晓几分。
    “我知道,必要的时候,我会前往柳营找黔国公帮忙,你不要担心。”秦良玉示意秦拱明莫要担心这个事,川中还有可以借力之地,那就是大理。
    大理的黔国公手中,可是有效仿汉时周亚夫细柳营建的柳营军,虽说不到两万,但也都是能战之军,若是川中有变,可从柳营请援。
    黔国公是封号,而川中和大理,都称其为沐王府。
    秦拱明一听姑母说到了沐王府,脸色急切的说道:“沐启元他轻狂不法,纵容家奴掳掠百姓,大理巡抚余瑊,按律要逮捕犯法家奴,沐启元直接调动了柳营军,架起了火炮,炮轰巡抚,这等人,姑母万万不要信他半句才是。”
    “我与沐启元母亲宋音素素来交好,不是信儿,而是信其母亲,你安心了吧?”秦良玉笑着说道。
    沐王府的十世孙的沐启元的确不是很靠谱,这在川中和大理,都是广有耳闻,但是沐启元的母亲可不是糊涂人,要是有必要的时候,宋音素也是能够代镇大理。
    “原来如此,那孩儿就放心多了。”秦拱明听到了宋音素的名字,却是不再担心。
    宋音素是沐启元的母亲,为人极其可靠,老国公走的时候,也将一应事物,交给了宋音素打理。
    “那就快去收拾吧。”秦良玉笑着支开了秦拱明,面色变的十分的凝重。
    川中形势,远比她表现的更加严峻,而沐王府更是自顾不暇,宋音素和沐启元不和之事,已经弄的几近人尽皆知,但凡是消息灵通一些的,都知道了这件事。
    秦良玉呆呆的看着天空,良久才叹息的说道:“希望来年真的可以风调雨顺。”
    救川的只有天象,没有其余之物,只有风调雨顺,川中才会安稳,但是往年的大旱连连,今年倒是接连下了几场春雨,让秦良玉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了几分。
    沐王府内。
    宋音素看着手中的一块金牌,这是【黔宁王遗记】,巴掌大,金灿灿煞是好看,上有两片蕉叶,顶部有一圆形穿孔以便系绳。
    金牌正面居中刻“黔宁王遗记”五个空心大字,右侧刻“此牌须用“四字,左侧刻“印绶带之”四字。
    背面刻有【凡我子孙,务要忠心报国,事上必勤慎小心,处同僚谦和为本,特谕,慎之,诫之。】
    乃是初代黔宁王,朱元璋的义子,沐英传下的信物。
    这代表了宋音素已经在考虑沐王府的嗣位大事。
    现在的沐启元若只是有些枉法,宋音素还不会请出这等信物,实在是沐启元做的太过分了。
    沐启元最近在招兵买马,联袂各种商贾,屯集兵甲之物。
    沐王府有镇守昆明,安定大理云南之职在身,屯集兵甲之物,本是应该,但是怀就坏在,沐启元四处招摇说必杀巡抚余瑊!
    上次兵围巡抚衙门,用火炮对准巡按公署,就已经引得朝堂大为不满,不是天启皇帝大渐,皇权更替诸事太多,沐启元仅仅这一件事,就足以连累整个黔国公府上下不宁。
    “吾家累世忠贞,原无失德,岂因此子败祖宗臣节乎?”宋音素叹气的收起了金牌,拿出了一瓶毒药,那是她儿子,她下不去手,可是不下手,长此往下去,不仅仅是沐启元本人,整个沐王府,还有西宁侯宋氏也要受到牵连。
    沐启元和地方巡按的不合,由来已久。
    事实上,在上一代黔国公的时候,这种冲突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天启三年,贵州、四川境内土司安邦彦、奢崇明发动叛乱,越闹越大,而川军主力,却在山海关外作战,正在归来途中,安邦彦、奢崇明越闹越大,地方巡按无法安定地方,浙江御史傅宗龙上书,请已经乞病的黔国公沐昌祚代镇贵州四川。
    而那时跟随父亲沐昌祚老迈,而秦良玉一家和川军狼骑都在塞外,不得已,沐昌祚出山代镇。
    而自此,矛盾就已经愈演愈烈。
    沐启元生性悍悖无忌而暴横,连沐昌祚都压不住沐启元的性子。
    天启三年六月,沐昌祚亲笔手书,请求天启皇帝撤销沐启元的援黔副总兵之职,在奏疏中,沐昌祚也是直言,沐启元性习乖傲,任用匪人,难堪军旅重任。
    天启皇帝最终还是褫夺了沐启元的援黔副总兵的职务,而是一切由沐昌祚全权料理。
    沐昌祚并没有辜负天启皇帝的信任,在秦良玉等川军主力回川之后,配合上细柳军,奢崇明的叛乱很快就被平定。
    但是在平定之后,沐昌祚本就老迈之躯,终于不堪军务之疲惫,大渐,撒手人寰。
    而沐王府嗣位上,依旧是沐启元。
    沐启元顺理成章的接手了黔国公的世袭之后,变本加厉的将当初平定奢崇明之乱中受得气还了回来。
    围困巡按衙门之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若是沐启元是盛怒之下,临时怒急攻心,宋音素还能劝一劝,但是沐启元的行动很明显是早有筹谋,这让宋音素更加忧心忡忡。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宋音素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了仆从说道:“晚饭的时候,放到酒中,让世子喝下。”
    世子,沐昌祚并非上书请旨恩袭沐启元,沐启元本身德不配位,沈昌祚有意废嗣,可是还未做完就走了。
    正是这没做完之事,才让母子,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此时的宋音素看着渐行渐远的仆从,已经泪流满面,那是她的亲儿子,小时候,也是阿母阿母,我要找阿母,叫了她三十年母亲的儿子,虎毒尚不食子,况人乎?
    但是此时已经由不得宋音素犹豫了,去岁,也就是天启七年三月初,云南武夷夷乱刚平,这次武夷夷乱,打了足足三年之久!
    大小战一百三十三次,共计三百余土司夷酋跟随作乱被斩首,约四千余夷人被诛,其余充军派矿不下十万之数,刚刚伤筋动骨的滇南,又有了夷乱的传闻。
    而之前为依仗的秦良玉的川狼骑,有七千余前往京师,这才让宋音素下定了决心。
    大理、云南不能乱了,若是沐启元一意孤行,和地方巡按打起来,那大理和云南就会乱成一锅粥,再掀兵祸,刚刚压下的土司叛乱,又将起复,皆是生灵涂炭。
    “沐家!满门忠贞!”宋音素握紧了手中的金牌,用力的说道
    沐启元要杀巡按造反,宋音素也留不得他了,若是沐昌祚能够活的更久一些,把废嗣之事做完,她们母子也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