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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溪河有涯 汝心无畔
    这一路上,我不敢招惹他,他发上之银羽染了雾蒙日泽,温暖光照下有着不可逼视的模样。
    我见他剑眉微屈,思绪如流烟般绵长悠远。马车颠簸得紧,我叫车夫赶马慢稳些。
    车夫斜着大帽挡着毒日,断断续续对我说。
    “人与妖族的过界早就封上了,如今便只能抄这坑洼小道了……”
    “妖娘莫要急……”
    难为还有此一个对妖娘说话亲切的人族车夫。
    日头火足,却又有牧羊人的清爽干净的歌声,攀爬着朗朗树枝木栏,辗转到我耳里,便剩残碎之音。
    发了会呆听那歌里的词调旋律。四哥气粗不屑道:“乡野之音,侮耳辱听。”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叫他早起了……
    我只低头细嚼着指头,装作无辜单纯模样。
    单纯如我……单纯如我……
    父亲把那接风洗尘宴搞得隆重大气,我不好意思。没学到个一星半点实属回家逃命来着。
    我父亲一点真相不知,同大老远来的亲戚朋友吹嘘我功夫如何如何,我道行如何如何。
    好似我真的脱了以前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之名。
    宴上他哭得撕心裂肺,好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思痛。垂头哽咽。
    我拍他肩膀道:“父亲,古今接风宴里是没有父亲哭的。”
    此般我安慰到了他心坎里,他顿悟般点了点头,便收了声音不见了泪花。若无其事继续跟其他妖吹嘘着。
    对于我从小到大无术之名,这一朝如海枯桑田般颠覆,也实属出乎我意料。真相往往最让他们意想不到。
    后来同父亲商讨这么个真相,他拍腿大惊:“为父就说嘛,你那有青云登天的本事。”
    我:……
    一瞧鱼缸中的肥鱼竟还未死,想来被照顾得好。我继续问道父亲半魂之事,悠悠转转了一番,他垂眸不语。
    终在他断续的话中得知,我生来便得一副孱弱的只有半魂的身子。古往今来,鲜少有例。
    不过我看着如此无恙,皆因我父母施压了自己寿命在我身上。得知此,我心中猛颤。
    招来珺潋和席瑜先后来吃我,许是因为我这样一列稀罕,或是能给他们谋得什么好处。
    毕竟我不比人参果子好吃。
    纸包不住火,我这早早生锈的假金很快被识破了。
    都道嗜酒伤身,果真如此。周围的妖皆知我诗画不爱,只爱饮酒。
    不过却不是劳什子千杯不醉,有喝必醉,是以,醉了之后我干了什么事我就不知了。
    不悲不喜,脱胎换骨回来后,我只比以前更加嗜酒如命。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纠缠此身的烦恼皆同浓烈的酒水灌入腹中,继而沉淀。只是妖言如贯耳之洪钟。
    不消几个日月光景,周围之妖变个个道我为嗜酒的疯子。
    有日我坐在打烊的酒馆门口继续饮酒,几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对着她孩子叮嘱道:
    “不要学这样的妖,一事无成,嗜酒如命……看着就没什么前途。”
    一只大眼红脸颊的妖娃子,却看着我言:“这妖娘面皮好看,看着比鱼丸子还好吃呢……”
    谬赞了。
    听到娃子说到吃,便让刚沉淀到腹中的烦事皆铺陈出来。蛊毒作假的感情,叫我白伤痛了些把时光。
    一直以来待我还算不错的珺潋,此时也只想将我扒皮去骨,怕是吃了我也不解他愤恨。
    越想越纠结苦恼,我将那酒罐啪得一声摔在地上,含着哭腔道:“你倒是来吃我啊!”如今界门已关,远在天边之珺潋,怕是难来吃我。
    彼时跟前的红脸娃子被我吓破了魂,怔了许久,蓄出满脸的憋屈和惊慌,哭着朝他母亲怀中去。听他喊着:“不吃了……不吃了……”
    光阴似把过肩之水,此般过得斑驳稀碎,叫人多思多愁,实在感叹。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喜爱闹腾,如今只盼着安稳一日是一日,不再遇见任何谁扰乱心之平静。
    听说妖族要与人族有一场面谈,我想着这是两族如今破碎关系的最后一次挽救机会了。
    父亲摇摇头,却道:“难呐!大局岂会一朝可转变。”
    “人族来交谈的是谁?”
    父亲摸了把胡子,想了想:“御妖家族的珺潋,珺怀周。”我点点头,忽觉奇怪,想了想惊了个大怪。
    父亲见我此般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立即不知从哪掏出一张人物画像。
    指着上头立着的翩然公子,道:“莫怕莫怕,瞧着,传闻中的珺潋非凶神恶煞之模样。”
    “这看起来清秀的很。”
    我勉强撤出来笑容,唉父亲还是不知珺潋要吃了我之事,如若不然哪会任着珺潋踏足妖族一步。
    他扯着画卷又细瞅一番,感叹珺潋生的惊为天人。不过又一际,他疑惑不解道:“这珺潋看着看着怎么那么像我家那位女婿。”
    我赶忙挥手解释道:“父亲不知,他们人族但凡长得精妙的,都是这么个样子。”自己不知自己在呱唧个什么东西。
    父亲听后点点头,顿悟又惊奇,言:“原来如此,神奇的很。”
    是神奇的很。
    本以为回了家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出现,不知珺潋来了妖族之后,会不会还追着我打叫嚣着要吃了我。
    翻来覆去细想这些,又入了连续做着的那场梦境,实话说来,这梦做得我有些腻了。
    我在此梦中日复一日对那幸姑娘的情愈加深如滔天之水。
    小圆复而拿着席瑜的话来劝我,我终忍无可忍对她讲:“小圆莫不知,其实就是席瑜这厮见不到我脱了孤单之身,留他一人没媳妇没情人。”
    “他那些话,是眼红极了才说的。”
    最后小圆竟然被我说服了,也觉得席瑜此妖不厚道。
    幸姑娘终有一日会倾倒在我英姿飒爽之身下,任她如今还狂妄得很。待到我同她结了连理之后,定会狠狠欺负回来。
    传闻天山的天池附近修炼着一只得道的鹿妖,尤其善弦弄琴,为此他曾打造一把绝世七弦“雀年”。
    此琴乃举世闻名的好琴,得来便如得倾城财富。我垂涎此,想得来求取幸儿欢心。
    财富不如安命,此鹿妖早年鹿角被割掉一只,落得个残疾之身。
    我可是太子,要什么没有。最后我将打算用在自己以后最后一步康复疗程中的越国雪羽莲芝,转手送予那鹿妖。此有修复残疾之功效。
    果不其然,鹿妖立马将雀年拱手相让。我乐不思蜀,抱着那把名琴欲立马见到幸儿惊喜面容。
    哪知此时,席瑜见我痴笑非常,对我一番冷嘲热讽。
    “殿下竟还妄想着娶那琴师?你都不知她真正属意的是谁?”他挑眉冷哼,我不是很理解话中之意。
    他款款道:“妖皇陛下欲纳其为妃,幸姑娘倒是要攀上枝头变凤凰了。”
    抱着琴的身子怔了怔,惊得我差点要把此琴摔在地上。开口欲骂他,而后解释一番。
    却发现无言相对,细想数月来,父皇举动也属让我遐想。他召幸儿抚琴频繁,又屡次对她赞美加赏。
    我不敢去相信,不敢去细想分明。要同我争的,竟是我父皇。
    幸儿又一日从父皇殿中出来。我窥她良久。
    她抱琴温婉,眼角俏丽无双,淡目如琉璃,面上尽是喜色。
    我堵了她去路,心腔中翻汤蹈火,我强压着此中翻滚,但出口之言竟是自己也没想到。
    “幸儿,我明日便求父皇准我们成亲。”
    “此后我只会娶你一人,不会再纳一个妃子一个妾室。”我张着水灵的眼眸望着她,她会不会被打动呢,即使是说未来妖后之位极有吸引力。
    幸儿果真惊了下子,不过也只一瞬又换上冷淡疏离之貌,此般也不能打动她。
    “太子说笑,你说娶了便娶?那我之意便算不了什么,你们一纸召令不就定好了,还来同我说什么。”
    “有的诺言轻许不得。”
    她冷色凝视我许久,言中带有嘲讽厌弃之味。
    见她带着怨气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像被轻易捏碎了一样。想来她厌弃腐靡的皇室宗族,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她果真对我一点心思也没有。
    此后我再也没去找她,怕她厌烦至极,终不忍则离开皇宫,去到我不敢踏足的天涯海角,到那时我怕是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恍恍惚惚过了不少日月,终听来父皇下旨纳幸儿为妃的消息。如同马蹄踩碎了我的骨头,我浑身难受却不能把骨头掏出来订补好。
    我真的安心让心爱的女人成为父皇的妃子?
    终耐不住了闯了她寝室同她争辩,她对此冷眼。
    “心甘情愿?你父皇下了旨,我便接着。难不成违令?”
    “我惜命。”
    我第一次想着这个女子竟这般冷心石肠,我的真心在她看来,不过同其他纨绔子弟的随意轻浮一样。
    一把将她紧制在我怀中,我此番使出毕生之气力,让她逃脱不得。
    颤巍道:“嫁我做正妃,以后就是万妖之上的妖后。也比做一个妃子好。”
    听得耳旁萧瑟穿林的风也在呜咽,我的声音在此中轻微,细听也只有破碎飘零的颤动。
    我轻咬她耳朵,朝她耳中吐露。“还是你也认为,我活不到那天,托付不了。”
    她静默了一会,答道:“不稀罕。”
    此言挑断了我最后一根冷静之弦。我一手抬起她的脸,一手制着她的手。
    冲动终乱了我心智,我沉迷于与她薄唇相依。
    一番磨损,薄唇柔软好似能被我磨碎,她身上之淡香也轻缠着我小心试探的心脏。
    不久她便回过神欲挣脱逃开,我更加紧了桎梏,她弱小之躯整个在我胸膛之上。
    狠狠咬了她凉薄之唇,听她痛哼一声我便觉有些痛快。
    我感受到她慌乱怦然的心跳声,我不禁想到席瑜曾对我嘲讽轻视。
    “你大可掏出她的心看看,那里根本没有你的位置!”
    是啊,那里好像真的没有我的位置。我虽为太子,却多有不如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