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我对大家的热情感到十二万分的高兴,但心情的亢奋不能抵消身体的损伤与疲惫。
不过在场众人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每个人的反应都很有趣。
先说我认识的人里,杰克现在正搀着我,他根本不在乎我身上刺鼻的臭味,笑得爽朗,朝大家隆重介绍:“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我们的大英雄——v!”
米丝蒂捂着鼻子,“哦,v,真高兴你没事,我们找你一周了,有好几次我都担心你就这么……不过别担心,我为你看过几次塔罗牌,都是好的预兆。但你应该去洗个澡,等你换上一身新衣服,咱们一起开个欢聚派对,哦对了,我们没把你的事儿告诉老维,免得他担心,你别怪他没来哦。”
放心,我当然不会怪他。
鸣人那小子冲我直乐,“v姐没事就再好不过啦。其实我们一早就想来找你的,但是边老师一直拦着我们。”
我看向边宁,他是一个黄种人,身材高而瘦,曾经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他当过我的自然科学老师,应该说我对他的印象还蛮深的,现在他已经进入人生壮年的晚期,越来越衰老了。
在社区学校身兼数职的边宁老师咳嗽两声,“瓦莱莉,我们都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瓦莱莉这个名字我不常用,我通常也不允许旁人用,但这些人里许多是我亲密的熟人,边宁老师以前就喜欢叫我小瓦莱莉,听着像什么机器人的名字似的。
管门的瞎眼大爷也是黄种人,他冲我瘪瘪嘴,就没有再有什么多余的言语动作了,他一直就这样,至少在我认识他的这么多年来,我见他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十句,常常是在姓鹿的身边他会比较多嘴。
话说姓鹿的没来真叫我伤心。
狼先生这会儿向我介绍车里的两位陌生人,“这位是鹿宗平先生的母亲,这位是鹿宗平先生的长兄。”
惊了。
“啊,很荣幸见到二位,我该怎么称呼?”
“叫我瑟拉娜就好了,这是我儿子,约纳斯·白山·鹿,你叫他约纳斯大哥就行。”说话的这位,据称是鹿宗平的母亲,很有母性气质的一个女人,但她是白种人,而鹿宗平一看就是黄种人——虽然皮肤也很白,但五官是绝对的东方色彩,这叫我怎么相信呢?
瑟拉娜看出我的疑惑,温声解释:“我不是鹿宗平的生身母亲。”
惊了again!
鹿宗平原来有个渣男老爹!难怪他这人成天臭着一张脸,果然是原生家庭问题吗!
约纳斯,也就是那个金发蓝眼的男人,这时候站起来,他很高大,在房车里必须弓着腰,半步就走到我身前——天,他壮得像一堵墙,瑟拉娜当初生他的时候绝对吃了不小的苦头,也有可能是剖腹产……
“留神。”他说着,左手垫在我后脑勺,右手飞快地一巴掌打在我额头。
我懵了。
“取出来了。”约纳斯把左手拿回来,摊开,掌心放着一枚染血的黄铜手枪子弹。
这是,从我脑子里取出来的?
但,这怎么可能……
我,其实已经死了?
记忆似那长廊里的黑暗一样静谧。
温热地吞噬了我的视线:我眼前闪回着那一晚的画面,德克斯特·德肖恩流着血的脑袋,他已经死了,却再度站起来,给了我一枪。
这是命运,是上帝冲我开的枪。
所以,我真的死了。
……
黑暗里,当我再度有了知觉。
眼前是遍布涂鸦的阴暗走廊,这里的灯光呈现一种氧化的质感,昏黄。
那尽头有个妹子冲我打招呼:“嘿!”她一看就是那种来演唱会找刺激,希望跟喜欢的歌手春风一度的骨肉皮。
“嘿。”我在回应,不,不是我,这声音,是一个男人在这样说话。
我有些糊涂了。
对,是这样,我昏过去,现在,我似乎附身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就像是一场超真实自由的超梦影片,我现在扮演这个男人,他走过长廊,向右转。
2023年,8月20日,晚上9:00
——似乎是这个时间。
有个男人在右侧走廊尽头的门前冲我喊:我不能让你上去。
你是谁?哦,我记起来了,马丁·廷。
——然而这不是我的记忆
向他走,持枪的银色左臂将男人推开,推在墙上。记忆是这样的顺序播放的,而我看到墙上镜子里的倒影——强尼·银手。
我是强尼·银手?
不对,我是v。
舞台在接近,音乐声越来越清晰,我是强尼·银手,武侍乐队的主唱,天杀的恐怖分子,操他妈的,让我,接管这个舞台,当我在台上的时候,我的老伙计们,你们安静,我的粉丝们,你们,可以为老子欢呼了!
银色手臂,银色手枪,抓起银色麦克风,在聚光灯下烟雾重重。
那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一张张脸庞,我不认得你们每个人,但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认识我。
“今晚,我要向你们大家告别……”
欢呼吧,就是这样。
拿起我插电的吉他,奏乐!
……
操,我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强尼·银手?!
但是,记忆再次海潮一样涌来,哦,我是长岸的灯塔,照耀海鸥繁衍之地,远方的航船……
黑沉沉,夜之城之夜,黑沉沉。
骨肉皮,今晚我要干一件大买卖,我亲爱的骨肉皮,“别像狗一样跟着我们,浪费生命。”我干腻了,对你们没兴趣了。现在我的生命会在今夜燃烧。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
小嘴儿真甜,妞儿。
“强尼,等等。”
身后是克里,我亲爱的男同克里,乐队的中流砥柱,哦操,你的发型怎么像一坨微波炉涨过的狗便便呢。
“收手吧,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别用你无辜的眼睛看着我。
“你希望我半途而废吗?这不是我,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他妈一直都是个怂逼,克里。看在交情的份儿上,走之前我给你个建议,硬一回吧。我要去开启新时代了。”
开门,那前方空地上停落的武装直升机,掀起风与烟尘,夜之城朦胧的幻影,远处灯光迸发的高楼,无数阴郁的资本傀儡,广告牌操蛋得多,像是妓女身上的闪粉。
罗格叉着腰在直升机旁等我,乱风穿过她的夹克,城市给她一个暧昧的轮廓光影。
“你来晚了!”
“操,今晚你真性感得要命,看得我都他妈硬了!”
“去你妈的吧强尼!”
对,就是这个味儿,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