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进财很干脆地吹了一个,打了个酒嗝,然后笑着道:“向小兄弟请教。”
陈一鸣没有说话,拿起啤酒,自己也咕嘟吹了一个。
看得姚进财两眼放光。
自然不是因为陈一鸣长得帅,而是瞧见着一幕,便知道陈一鸣说大话的可能性比较低。
同样打了个酒嗝,陈一鸣拿出烟一人发了一支,然后问道:“如果,十年后涪城的房价均价来到一万一平,你现在怎么办?”
姚进财眼中瞬起精光,仿佛回到了公司的会议桌上,“找钱,拿地。”
严肃之态转瞬即逝,他苦笑道:“怎么可能,如今大家都不买高层楼房了,一块地要是只能盖个七八层,还赚什么钱哦。”
陈一鸣呵呵一笑,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一场伟大的装伯夷表演......咳咳,行业咨询。
从分税制改革聊到土地财政,从城镇化进程聊到支柱产业地位。
这些都是后来被各方专家掰碎了揉烂了的知识,在此时此刻,在亲身从业者姚进财的面前,显得那么的超前,那么的震撼。
等陈一鸣讲完,姚进财已经将椅子拖到了他的旁边,整个人身子前倾,像一个乖巧的学生。
“咳咳,老哥,形象形象。”
姚进财猛地惊醒,坐回原地,犹自震撼不已。
不是因为陈一鸣说得多,动不动长篇大论的专家多了去了,报纸电视上的分析他也没少看,但那些装神弄鬼的专家,没一个说得像陈一鸣这般透彻,这般有道理。
高度又高,又符合逻辑,轻轻一点,便像是给迷茫的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光明未来的窗户。
他已经相信了陈一鸣的话,困难只是暂时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
他觉得哪怕十年到一万有点夸张,五六千绝对是可以期待的!
陈一鸣轻轻咳了一声,“一些私聊的话题,跟老哥投缘,便多说了几句,有些事老哥应该懂。”
“老弟放心,绝不外传!”
一边拍着胸脯,姚进财一边心里嘀咕着傻子才往外说呢!
陈一鸣轻声道:“若是灾民来退房,老哥能多劝一句就劝一句。新盖的房子,也尽量把质量搞好点。钱是挣不完的,有德行才走得长久。我也是瞧见老哥又是捐钱又是看重质量才多说了两句。”
姚进财肃然,重重点头,“善有福报。”
然后,陈一鸣便不说话了,默默抽烟喝酒。
他大致能猜到姚进财的心理,在此时此刻说出这些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燕京,一个充满着神秘光环的名字。
那些脍炙人口的传说,那些绘声绘色的传闻,都在不遗余力地渲染着四九城的深不可测。
这里对于外地人,尤其是对姚进财这种有一定见识的外地人,充满着震慑,下意识地心理就要低上几分。
这大概也是今晚姚进财带着妻儿有些慌乱无助的原因,燕京这两个字给他压上了太大的分量。
这个年代的房地产商人,绝大多数都带着点灰,真就像姚进财跟他儿子说的,什么风浪都见过。
所以,这一番谈话,只能在这儿。
用四九城的王霸之气,帮陈一鸣镇住姚进财。
若是在涪城,哪怕是蓉城,同样是这两人坐着,姚进财多半会觉得嘴上无.毛的陈一鸣是个江湖骗子,下意识就先打下一个否定的标签。
姚进财对陈一鸣的态度从最开始的俯视到后来的平视,到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仰视。
以至于想说话都要犹豫一下,陈一鸣扭头笑着道:“我有个建议,老哥不如把这家足浴城的老板请来喝几杯,今后你儿子有点什么事,这种地头蛇总是能照顾几分的。不比你跟我一个穷学生攀关系来得利索?”
被说中了先前的心思,姚进财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乐呵呵地去前台找老板去了。
至于陈一鸣先前所说的话,早被他死死记在了心头。
对于他这种有丰富行业经验的人,这些话不需要多少文化就都能理解。
足浴城的老板推脱半天,但哪里是姚进财这种老江湖的对手,正好也没什么生意,便被拉来了这边阳台。
陈一鸣跟老板碰了几下,也算是认识下来,便在第三罐结束之后,将舞台让给了两个年龄相当的对手。
一个酒精考验的商人,一个酒量不俗的退伍军人,很快杀得面酣耳热、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如今这栋房子就是老板的祖产,自己改建的,闲着也是闲着,便开了这个足浴城。
曾经陈一鸣酷爱足球,也参加了学院和校足球队,被老学长带着来了这儿,四年下来,就跟老板混熟了。
毫不夸张地说,电大和对面农学院两个足球圈子的人,撑起了这家足浴城一半的生意。
足浴城变成了足浴城,足浴城已不再是足浴城。
也不知是件好事还是悲哀。
一边想着这些,陈一鸣一边晃荡回了房间。
房间里,中年女人和姚福已经洗漱完换上了睡衣。
中年女人还拿出一张宽大的旅行床单,本来打算给自己铺上,看了一眼正蹲在角落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看着屏幕傻乐的儿子,叹了口气,将干净的床单铺在了姚福的床上。
陈一鸣简单洗漱一下,便躺了下来,掏出手机,先给陈建华同志发短信谎报了军情,说自己已经安然住下,杨秀女士是否平安到家之类的。
陈建华只回了一个字,安。
陈一鸣摇了摇头,觉得【稳】字更好些的。
接着便开始撩拨苏莱,一心赚钱的他自然不是什么舔狗,只是无聊罢了。
因为陈一鸣态度良好,渐渐消了火气的苏莱似乎也不计较了。
陈一鸣看看时间差不多该睡觉了,于是发了一条,“好了,不贫了,问个正经的问题。”
虚假的苏莱:你说。
陈一鸣:你今天车里到底有没有灰?
虚假的苏莱:去死!
陈一鸣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揣进兜里,
翘着脚,眯着眼,十八岁的少年郎枕着满心的梦想,听着燕京的夜风,缓缓入睡。
第二天一早,七点半的闹钟还没想,他就已经被房中的灯光和响动弄醒。
他看着原本睡得跟猪一样的姚进财被硬生生地拖起来,洗漱干净,坐在那儿被自己老婆拿着把小梳子,将那几根凄凉的头发梳出一个造型,然后喷上定型啫喱。
陈一鸣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跑去好好洗了把脸,擦了擦那头干净清爽的短发,陈一鸣背着包,朝姚进财打了个招呼:“姚老哥,走了。”
听见这个称呼,中年女人一愣,玩手机的姚福一愣,姚进财却站起来,一把扯过姚福,追了出去。
前台大厅,老板正在叼着烟泡茶,看见陈一鸣,便主动给他分了一杯。
于是二人刚好就等到了拽着儿子跑来的姚进财,“小兄弟,刘老弟,正好你们都在。”
此情此景,二人不是太明白老姚想要干啥。
只见老姚拍了拍同样一头雾水的姚福,指着穿着背心叼着烟的足浴城老板,“叫刘叔!”
“啊?”
“嗯?”
“啥?”
姚福、陈一鸣、足浴城老板同时发出了不同的疑惑。
很快,陈一鸣就反应了过来,这是给儿子找靠山来了。
不愧是做生意的,利益至上。
若是官宦世家的,肯定拉不下这个脸面的。
姚福心里自然是不干的,但摄于父亲的淫威,只好捏着鼻子喊了一声刘叔。
姚进财笑着跟足浴城刘老板说,“刘老弟,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就麻烦你多照看着点了。”
刘老板也反应了过来,“我还以为你昨晚说着玩的呢,放心吧,不让他受欺负就是了,别的事我老刘也没那个能耐。”
“够了够了。”姚进财笑呵呵地道。
就像花花公子当了岳父,觉得天底下男人都不可信一般;
以姚进财的过往,总觉得世界充满着未知的血腥。
刘老板喊了声稍等,钻进去柜台,鼓捣一会,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姚福,“也不能让你白叫一声叔,小小心意,祝你大学四年,顺顺利利。”
勉强算个小富二代的姚福还有些不想接,被姚进财在耳边一吼,“还不拿着,谢谢刘叔!”
小伙子吓了一激灵,伸出右手,又被吼了一句,“两个手!老子平时怎么教你的!”
姚福黑着脸两手接了过来,姚进财还不忘跟刘老板说一句,“小孩子脸皮薄,刘老弟不要怪罪。”
然后,姚进财又拍了拍儿子的背,指着陈一鸣,“站好了,叫陈叔!”
我尼玛!
过分了啊!
同样的念头同时在姚福和陈一鸣的脑海中升起。
陈一鸣连连摆手,姚福看着如同暴君一般的父亲,又看了看跟自己一般高,年纪一般大的陈一鸣,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决定揭竿起义,扭头就朝房中跑去。
姚进财伸手拽都没拽住。
陈一鸣抽了抽嘴角,“老哥,你这是何苦。”
“你我同辈论交,他叫你一声叔不是天经地义嘛!”姚进财振振有词。
陈一鸣平静道:“我并不希望他叫我叔。你知道为什么吗?”
姚进财想了想,“叫老了?”
“因为我可没钱给他红包。”
陈一鸣哈哈一笑,拍了拍姚进财的肩膀,朝刘老板挥了挥手,“走了。”
姚进财站在原地,目送着陈一鸣远去。
朝阳刚好洒落一片金色,陈一鸣迈步,走入辉煌之中。
燕京电力大学的校园外,一个个凉棚下,一张张桌子旁,多了好些忙碌的身影。
他们辛勤地准备着,要在有人到来的时候,拿出最快的应对。
他们坚信,高端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手抓饼这种东西你好歹也给我炕熟了吧?”
陈一鸣捏着一个加了蛋的手抓饼,一脸愤慨。
“骚凹瑞,骚凹瑞。”
常年在校门口卖小吃的摊贩也多少会轱辘几句英文,抬眼一扫,就知道这不是个新生,没法用什么电大都流行这么吃之类的说法来糊弄,只得老老实实重做了一份。
陈一鸣拿着新做的手抓饼,边吃边走,看着沿着路边排开的长长一排小摊,轻轻摇了摇头。
电大的银河护胃队实力着实不咋样啊!
校园内,同样是一个个凉棚,一张张桌子,负责迎新的人经过一夜休整,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场地中。
工商院团委书记王成龙站在楼上,临窗看着他们在烈日下饱满的热情和充沛的活力,点了点头,我与你们同在!
说完,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空调温度再调低了一度。
“佳璐,这么热的天,还没有帅哥,这新迎着它没劲啊!”一个短发齐耳的女生瘫坐在凳子上,圆圆的小脸略带着点婴儿肥,透出一股可爱和憨直,引得身边一个长发披肩,涂着口红,带着黑框眼镜的姑娘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调侃,
“小昱,都是些稚气未脱的小孩,有什么好看的。”
“佳璐,咱们也就才大二啊!”短发女生显然对小孩这个称呼不怎么能够接受,嘟着嘴抗议。
长发姑娘扶了扶眼镜,笑而不语。
脚下的高跟鞋虽然穿着不怎么舒服,但那就是成熟的魅力。
陈一鸣就这样,出现在了她们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