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人守备看着嘴中插着一个铁骨箭死不瞑目的城守,对着身边拄着刀枪防止自己摔倒的戍卒长叹一声:“城守死了,你们的责任也尽到了,两年延期的戍守,你们已经尽了你们的责任,分了城守府库的金珠粮食布帛,回家去吧。”
一个卒长询问:“那么将军您呢?”
守备长叹一声:“你们因为不食君禄,所以,满一年,你们就完成了你们的责任,而我食君王俸禄,虽然我被鄙视被轻贱,但我必须对得起我的俸禄。所以,我有责任与侵略我家国的敌人决死一战。”然后佝偻的身躯突然变得笔直:“我还没有忘记,我是白戎人,我没有忘记我是个武士,明日,我将出城,与敌决战。”
面对为信念坚守的将军,一万戍卒无不默默无语。
这个中山,已经不是武士们的中山了,是文人士子的中山了。武士被鄙夷,被歧视,你如何不让这些曾经的武士心寒?
但武士也有武士的骄傲啊。
好久之后,一个面黄肌瘦的戍卒站出来:“请给我一顿饱饭,我跟随将军为中山一战。”
这是一个为国的士兵的最后要求,也是为武士做最后的要求。
野战,将面对十万虎狼赵人,这其实不是为中山,而是为一个武士的荣耀去送死。
一个又一个将士站出来,愿意为武士的荣耀,愿意追随这个即将成为英雄,成为烈士的将军做最后一战。
守备看着一个又一个真的武士,然后轻轻摇头:“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了,不值得了。”
是的,是不值得了。
然后,留下最忠诚的士卒和奴仆,连夜分了那个嘴上标榜君子,却是最贪婪的城守的库藏,打开城门,送走了那些戍卒,穿戴整齐,柱着宝剑,坐等天亮,等待着自己的宿命终结。
第二天,赵兴早早吃过了早饭,就在左人关前排兵布阵。
泼喜军三千骆驼居中,是对城上敌军进行打击的中坚,自己领中军在后保护,赵奢在左,娄底在右,分出一支娄烦军,围着左人四周游走,以分散守军。
当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赵兴站在巢车上,拿起了鼓槌,准备击鼓邀战。这一次,绝对不会出现上次那样的状况了,敌人是绝对不会再犯上次出城野战的错误。尤其丧失了血勇的中山人,必将凭借高城死守。这次,注定一定是一场惨烈的攻城战,也不知道这次将有多少赵国男儿血洒疆场。
鼓槌高举,结果对面城门洞开,一辆战车,车上插着一杆高大的中山旗,大旗下,一个威武的将军,没有车左,没有车右,只有一个御手,就那么轰隆隆的冲出了城门。
赵兴面对冲出来的敌将,惊讶的都忘记了击鼓。难道中山人真的记吃不记打吗?上次和自己出城野战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他们吸取教训吗?
然后再看这远大将的身后,赵兴简直惊掉了下巴。稀稀拉拉的跟着的不过百多士卒,衣服铠甲破烂不堪,戈矛都已经锈迹斑斑,其中还有几个是奴仆的衣衫。
赵兴明白了,于是丢下鼓槌,伸着脖子对着对面的将军大声的询问:“将军是来归顺的吗?”
中山守将骄傲的大吼:“中山,只有死战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然后感觉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相信了,于是再次大声道:“谁愿意于我决一死战。”
这是来斗将的,更可以说是来送死的。
面对这个孤独的敌将,十万大军竟然无人应答。
不是畏惧了他的威武,而是敬畏了他的骨气。没有人愿意杀死一个处于绝望中的有骨气的英雄。
是的,他凭借着他的骨气,而已经是英雄了。
“何必呢,中山已经注定亡国了,一个已经彻底的腐败,无药可救的王国,还有必要去为他送死吗?”赵兴摇头惋惜:“我们这次灭亡中山,只亡其朝廷,不亡其国民。请将军归顺我们,继续保护你曾经的国民。”
这个将军摇头:“请不要如此侮辱我,我食君王俸禄,当为君王效忠,尽我本份,不要多说了,给我一个堂堂之战吧。”
自信摇头:“这位是真将军啊,只是不知不觉中也中了儒家毒害啦。这要搁在这个时代正常的决断,他应该毫不犹豫的投降我,可惜了一个英雄。”
娄底上前:“我的好安达,不要再磨磨唧唧了,既然他是英雄,就给他一个英雄般归宿。我们娄烦人最敬重英雄,让我去和他斗将一战吧。”
赵兴疑惑的询问:“你能行吗?可别磕着碰着。算了,还是我来吧。”
当时所有的人都被赵兴的英雄行为所折服。娄底被好安达的关心感动的落泪。当时赵奢大声请命:“请让我做你的车右。”
许杰慷慨道:“请让我做你的御绒。”
娄底大声道:“请让我——”
赵兴伸着脖子对对面大声道:“请你摆开堂堂之阵,我们为了各自的荣誉,战斗吧。”
当时三人一个踉跄绝倒。
结果对面那百余士卒一起挺胸大吼:“堂堂之战,堂堂之战。”
那个守备就含泪冲着赵兴拱手:“请善待我城中中山百姓。”然后转身,对着百多士卒拱手,大声下令:“军分三阵,将士们,我们为了中山,杀敌啊——”
赵兴亲自击鼓三通,为那百多中山的勇士送行,然后看着他们悲壮的冲向了自己十万大军。“一个国君再腐朽,一个国家再堕落,却依旧不缺爱国者啊。”看着悲壮的十万大军后撤,散开后默默以勇士最高的礼仪,面对那一百多具英雄的遗骸,赵兴发出了这千古不破的感慨。
“厚葬他们,以勇士英雄的规格。”吩咐完之后,骄傲的宣布:“我们进城。”
街道两边,站满了温顺的百姓,他们欢呼着新的统治者。
许杰感慨:“让一个国家的臣民这么快的沉沦堕落,敌我不分,主上真的是能人啊。”
赵兴苦笑,这是自己的能力吗?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后世那啥不过两年,就让一个斗志昂扬的民族,变得一切都向钱看的功利。而为了转变回去,让伟大的民族再次复兴,三代领导人兢兢业业而不能。这不是一种悲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