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再参加游行示威,不是因为被抓进巡捕房使我胆怯了,只是因为我在思考其他的路。”
——其他的,可以救国图存、比游行示威更加有力的发声方式。
季复礼收回悠长的目光,眉梢扬起,青年锐气尽数收敛,又变回往常那副有些懒洋洋的姿态,“怎么,有没有觉得二哥刚刚那深沉的模样特别帅气。”
衡玉失笑,“你刚刚那模样,我只觉得像极了大哥。说起来,我想念大哥了,也不知道他过年能不能回北平一块儿过年。”
顺着季复礼的话揭过那沉重的话题。
家人素来不让她知晓太多有关外界的事情,在这混乱的时代,在小小的季家为她撑起象牙塔,衡玉便也一直没表露出自己的特殊。
大哥季斯年随军队驻守在外,不能轻易移动,算起来已经有大半年没回过家了。
季复礼摇摇头,也说不准这事。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天,季复礼就过去给季曼玉上课了。
要说这三个多月里,季家众人中,变化最大的当属季曼玉。
她本来就有一定的底子,人很聪明,以前是没用心思学,现在在衡玉和季复礼的轮番攻势下,季曼玉对学习一事投注了十二分的热情,只花了三个月的功夫就学完了小学一半的课程。
收获还不止这些,季曼玉每天早上都会陪衡玉阅读报纸,乱七八糟看了一通,眼界倒是越发开阔了。
从报纸里小窥天地,季曼玉才知道这个时代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因情爱之事困顿,可这个国家大多数人都在为了一餐温饱而挣扎。她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
人就是这样,一旦陷入自哀自怨的情绪,时不时就会心情难受。
但若是自己想通心境开拓,情绪便会发生很大转变。
季曼玉就是这种情况。
她暂时把郁洛那些事情抛到脑后,专注于学习之中,除了偶尔在报纸上看到郁洛的文章时会有片刻失神,更多时候季曼玉都在充实着自己。
前几天衡玉在翻看一份中英文都有的报刊,季曼玉在旁边瞟了好几眼,忍不住开口多问了几句。
衡玉瞧她是真的感兴趣,就教了不少内容。
傍晚吃晚饭时,季曼玉就在饭桌上说了自己想要学英语的事情。
季曼玉很少主动提要求,季复礼闲暇无事,直接当起老师,每天抽空和季曼玉讲解英语。季复礼说要去给季曼玉上课,就是要去教她英语。
等季复礼离开房间后,衡玉收拾一番,躺在床上睡午觉。
这三个月的调理也不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衡玉原本苍白到发青的脸色总算多了几分红晕,耐力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不会随便走上几步路就直想喘气。
很快,年关将近。
季家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是收到季斯年的来信。
在信上,季斯年说了他所属的部队要暂时调回北平驻守,春节应该就能一家团聚。
信里面没说他具体在哪天回来,一直等到小年这天也没见他回到家。
季曼玉要出去置办年货,季复礼跟着出去帮忙提东西。衡玉得知此事后,提了一嘴自己也要出去。
来到这个世界有五个月了,她还没有出过一趟门。
小年的气氛已经很热烈了。坐在车子往外看,不少人家都在忙着打扫卫生、贴上新的春联。
就算是局势变化,军阀之间不断起冲突,也影响不了大家对过年的热切盼望,街上来来往往拉客的黄包车夫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切的欢喜。
车子驶进人流量大的街道,很快停在百货大楼前。
一起逛了会儿,衡玉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频率有些过高了。
百货大楼里面就开设有一家咖啡厅,和季曼玉说了一声,衡玉转身走进咖啡厅里休息,顺便在里面等待季曼玉他们买完东西。
咖啡厅的生意还算不错,衡玉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份甜品后,视线随意扫视周围。
她隔壁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气质儒雅,书卷气极浓,像极了那在三尺讲台上授课的教授。
他穿着一身长衫,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手边还放着一本书籍。
衡玉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下。
邓谦文察觉到衡玉的视线,偏过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面带病色的年轻姑娘后,邓谦文朝她轻笑了下。
衡玉歉意一笑,收回目光。
她点的一份甜点很快就端上来了。
这具身体口味清淡,并不嗜甜,衡玉吃了几口就把勺子放下了。
隔壁桌除了邓谦文外,又来了一个男人。
——正值盛年,看着三十岁出头,同样是穿着一身普通长衫,同样是手里握着本书。
衡玉的视线在书本上停留了两秒——是沈括的《梦溪笔谈》。
“久等了。”偏年轻一些的男人歉意笑道,同时把那本《梦溪笔谈》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这本书放在了左手边,恰好和邓谦文的那本书触碰在一起。
“没有,我也就刚到不久,不早不晚一刻钟的时间。”
邓谦文说着话,从沙发上站起来。
年轻男人率先伸出左手,与邓谦文握手打了个招呼,一瞬间就分开了,“你点了什么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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