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刺耳。
守在芬利尔军工厂的红骑士警惕地扫视四周。
没有光明塔的持续发电,军工厂启动了备用能源,在黑暗中不如平日来得光亮。
借着清晰的光源,他们看到了监控屏幕里的女人身影,尽管面目模糊,可那标志性的长发与装束容不得他们心存侥幸。
“亵渎者……来了。”
“亵渎”,帝国神职人员最深恶痛绝的词语,它代表着轻视与傲慢,对神不敬,对帝国不敬,没有敬畏之心的灵魂是丑陋肮脏的。
然而,不知何时开始,他们渐渐地不敢再直呼零号,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人”、“亵渎者”、“渎神者”等等替代称呼。
尤其在战争时刻,她意味着一个“符号”。
现在,“符号”降临到了他们的身边,要为他们的生命与未来划上永远的句号了。
“我们……很快就能见到神了吧?”
一位红骑士喃喃地说。
他的情况特殊,是第一批见到亵渎者从冷冻舱苏醒的人,而在这一两年,红骑士遭遇亵渎者的次数太多,在同伴的掩护之下,他幸运地躲过劫难。所以,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实力的飞涨速度,一次比一次强,从神秘莫测到神魔难屠。
同伴比他乐观多了,“陛下早有预料亵渎者会来夺取军工厂,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她一个人,再怎样的能耐,能抵得过军工厂的攻击系统吗?连恩基红堡都差了一个等级呢!这里面全是最新型的科技成果,再厉害的血肉之躯,也比不过机械武器的一声轰响。”
而且,他们还有秘密武器!
大家心照不宣,没有说出来最大的秘密。
只是很快,他们还算轻松的脸色被打破了。
女人的身边还多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拥有着一头白色的羊毛卷儿,眼睛湛蓝,个子矮小,看上去就像邻家弟弟。一件白色紧身背心,搭着老旧肥大的迷彩长裤,为了保持利落的战斗风格,主人把多余的裤脚硬是塞进了长筒军靴之中。
没有制服的端正严谨,反而激发了另类的野性暴戾,像是一头困在牢笼里的凶兽终于被放了出来。
“小首领?”
红骑士的队伍迅速蔓延起一股不安的躁动,间接导致了军心不稳的局面。
“这……应该不是琥珀大人吧。”
军工厂的工作人员不敢确认。
红骑士脸色铁青。
共事多年的直属上司,他们能认错吗?
不会错的,那个穿着墨绿迷彩裤的,就是他们的首领大人,帝国凶名在外的血腥蓝宝石!
“我……我请求与外部对话。”
红骑士的第二把交椅涩着嗓子。这个时候,他也想像工作人员那样,安慰自己,这绝不是他们的小首领——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杀人机器的恐怖之处了,一旦战斗起来,对方立即变身疯狂凶残的绞肉机,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他们曾无数次庆幸,这是他们的首领,他们的同伴,否则他们没有胆量与对方为敌。
此时的芬利尔军工厂的外形极度收缩,伫立在琳琅面前的,是一个倒立的海螺模型。最高处的螺壳尖部传出一道犹豫的男声,“您是……琥珀大人吗?”
琥珀双手抓着裤腰带,勒出一截精瘦小腰,闻言迷茫地抬了抬头。迷彩长裤是琳琅从仓库里随便找的,当时比都不比量一下,往他脑袋上粗暴地一盖,灰尘呛得琥珀咳了半天。
少年撅起嘴巴,很不满意她的敷衍态度。
看看,这就是女人心,得手了不珍惜了,还很干脆变了另一副后妈的嘴脸!
琥珀后知后觉昔日手下的问题,爽快地点了点头。
“我是琥珀。”
不等众人松一口气,alpha小战神石破天惊冒出下半句。
“不过,我不是你们的大人了,我今天是来杀你们的。”
他出身家族,对帝国其实没多少信仰,那些高层要他打仗就去打仗,要他去杀人就去杀人。一个人享受了待遇,自然要给帝国卖命,很正常不是吗?
更多时候,琥珀把帝国的命令当成一项任务,不完成便会遭受惩罚,像童年待在白塔的那样。
而最近两三年,琥珀对帝国高层愈发的不待见,三天两头让他暗杀政客,保护柔弱的omega,老旧的套路,一点新意都没有。除非真正的训练,他很少有时间去玩自己的机甲,更别说做别的事情。
琥珀少年心性,也想种花玩泥巴,也想抓虫子去钓鱼,但在高层们看来,这种闲事纯粹是在扼杀一台杀人机器的效率!
琥珀的管家每周都要向高层们汇报自己主人的动向,就连苏早早,也是管家接到高层命令,间接地让琥珀在意起一个女孩子。
权贵们是这样想的,琥珀的基因与血液进行了改造,如果他能同古人类进行结合,会不会诞生更优秀的军系后代?
帝国强势,从来没有人告诉琥珀自己可以做主。
等平衡的局面打破,等杀人机器第一次思考自己的未来,琥珀决定痛痛快快地反了。
对同僚的惭愧?对朋友的忏悔?对帝国的羞愧?
你还真不能指望一个从小被当成战争机器培养的家伙,能产生如此复杂高级的情绪。即使是血皇宫暴动的那一日,帝国的法官大人,az博士,他的好友惨烈地殉情,少年也只是呆了一下,情绪波动几乎没有。
哦……他为什么要去送死啊?琥珀当时这么想。
不是冷血,而是习惯。
死亡对于琥珀而言,还没有恐高更令他害怕。
监控室的红骑士表情晦暗,愤怒之余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慌。
帝国最完美的战争实验品把他们列为了狙杀的对象,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快天亮了,动手吧。”
琳琅吩咐了一句。
琥珀噢了一声,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退后一步,熟练地踮起脚尖,将脑袋埋进了琳琅的颈窝,使劲蹭了蹭。野玫瑰的干燥香气中和了湿冷的雾气,琥珀感觉自己的信息素得到了安抚,无比地餍足起来。
他从小得到的不多,也没有什么贪心的概念,一点点香味与肌肤接触就令他感到快乐。
琥珀喜欢琳琅身上的味道,也喜欢她的吻。
要说最喜欢的……他爱跟她干架,差点爆头的那种。
那种生死时速的紧张,她的眼神跟呼吸,带感,凌厉,又很欲。对于自己屡次被压制的结果,琥珀很不服气,又莫名地崇拜她,帝国目前还没有一个女性alpha能打得过他,也没有一个女性alpha敢踩在他敏感的腰上放狠话。
“你是狗吗?闻什么闻?给老娘干翻他们!”
琳琅踹了他屁股一脚。
琥珀瘪了瘪嘴,倒是快速地戴上了亮银色护目镜,免得爆炸时刻射出碎片,损伤眼睛。
当红骑士还在恍惚小首领的叛变,芬利尔军工厂早已启动迎战模式。
“哗啦啦——”
凭借着顶尖的军事素质,琥珀硬是找了军工厂防御机制的薄弱点,出其不意击碎了显示屏,一头扎了进去。
琳琅紧随其后,跟他兵分两路,一个在上层扫荡,一个在下层镇压,亵渎者与战争机器的联手极为可观,不到半个小时,激烈的炮火声逐渐变小,死水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躲起来了。
一个斗篷破破烂烂的红骑士逃进了一座防御舱。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喘息两口气,咬咬牙,掏出了联络器。
上头的命令是让他们坚持一个小时,无奈对方实力太强,操作太骚,精神力无耻地渗进了他们用来联络的光脑信号,用假信息诱导他们出现。上了一次当的大家人心惶惶,根本不敢相信光脑里边“同伴”发来的消息。
他们只能求助于外界的援军,以及秘密武器。
琳琅操纵着光脑的信号给猎物发消息,没有人回应。也许是知道她精神力庞大的底牌,芬利尔军工厂没有设置智脑,同时销毁了大部分的资料,让琳琅对这个神秘的区域一知半解。
正当她打算地毯式地搜索,光脑回复了。
——我在b11区,第2楼层。
给她留了这么详细的地址?
琳琅捡起了地上散落的枪炮,装备一番,去探了底。
她刚落到第2楼层,叮的一声,传送台强制开启。
清冷的光芒之下,一条玻璃桥映入眼帘。
通道尽头,站着她的小奶a执政官,端端正正的白缎制服,一丝不苟的纽扣系法,翡翠般的眼眸溶进了黑夜的猩红。琳琅听力敏锐,她听见执政官旁边满身血污的红骑士颤抖地问他,“陛下,审判军首领呢?公爵大人不是说要把秘密武器给我们的吗?”
alpha执政官轻声低述,“抱歉,他们已经连夜离开了第一区。”
琥珀与此同时踏上了玻璃桥。
红骑士颓然地跪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帝国执政官春与战争指挥官琥珀,帝国两大顶尖alpha在转换阵营之后第一次碰面,硝烟中好像又产生了另一种微妙的竞争。
琥珀下意识站在了琳琅的面前,挡住了她半边的身体,可惜他的个子太矮,遮不住琳琅的脑袋,于是就出现了一个身体两个头的“幻觉”。
两a对抗,信息素开始疯狂爆发,alpha同类受到影响,脸色大变,在天灾一般的威压之下渗出冷汗,控制不住地弯腰屈膝。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琳琅从后头勾了勾琥珀的手指。
春的血液霎时冻结。
“姐姐……也要抛弃春了吗?”
他所信仰的,死于自私的温床。
他所热爱的,又用感情凌迟他。
他错了吗?
春捂住了眼睛,指缝温热。
他已经……没有哭的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