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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01
    九月的清晨,金秋送爽,尤霓霓遭殃。
    正当她踩着早读预备铃的尾巴,猫着身子,打算从高二(13)班的后门偷溜进去,身后蓦地响起一道男声,中气十足,传遍整个楼层——
    “尤霓霓,迟到了还不自觉是吧!赶紧给我出来!”
    “……”
    小荷才露尖尖角就被逮了个正着,企图逃脱班规制裁的人跪倒在地,流下悔恨的泪水。
    三秒后,她顶着全班同学的关爱目光,脚似千斤重地往外走去,提前做好“人固有一死,或死于班主任的咆哮,或死于写检讨”的思想觉悟。
    不过雷正平并不是一个不懂体谅的老师。相反,他十分理解现在的高中生,知道他们学习压力大,早上想赖会儿床无可厚非,因此大多时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独某个人,过分至极,用“死猪不怕开水烫”来形容也不为过。
    等“死猪”一出来,雷正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这才开学一周,你就迟到了五天,你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少睡五分钟对你来说就这么困难?”
    确实……很困难。
    在朋克养生盛行的当下,尤霓霓不忘初心,始终遵循传统养生之道,每天坚持十一点之前睡觉,六点半以后起床。
    充足的睡眠时间倒是保证了,由此产生的副作用也显而易见。
    比如,作业经常做不完。
    再比如,三天两头迟到,落得集齐两种死法的凄惨下场。
    好在这些都难不倒尤霓霓。
    她早早想好对策,这会儿有理有据道:“雷老,您不知道,我这是迟到一分钟,清醒一整天啊!您看我上课什么时候打过瞌睡?”
    “你还好意思说!”
    是,她上课的确从不打瞌睡,而且眼睛睁得比谁都大,不上清华北大简直对不起这股认真劲儿。可事实呢,成绩中等不说,还不见任何起色。
    这说明什么?
    雷正平不想深究,以免更生气,回归正题:“行了,既然你不想早读,那就好好反省一下上课都干什么去了,晚自习之前把反省结果交给我。”
    “……啊?”
    拖长的尾音如同一道尾迹云,夹杂着惊讶、郁闷和不情愿等情绪,又很快消散在雷正平不断升级的严厉里。
    “啊什么啊!这个月你再迟到,直接请家长!”
    “哦……”
    其实比起新解锁的死法,尤霓霓更怕写检讨,毕竟写过太多次,也该江郎才尽了,然而眼下的情况又容不得人讨价还价。
    她只能无力地垂下脑袋,揪着无辜的书包带,决定痛定思痛。
    思到重点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另一个中年大叔的声音,问道:“今天为什么迟到?”
    新战友来了?
    尤霓霓立马分心,转头一瞧。
    只见斜对面的高三(1)班外站着一人,看不见脸,但背影清晰,高而瘦,还有些微微驼背,不像是迟到该有的样子,反而散漫随意,没个站相。
    看上去有种混不吝的少年气,偏偏他又规矩地穿着校服。
    校服却不太规矩,尤其是裤子,短了一截,露出的踝骨皮肤冷白,隐约透出青筋,构成干净的线条感,如同炭笔在素描纸上轻描。
    见状,尤霓霓触景伤情,忍不住低头自我打量。
    从小,她就对自己的身高寄予无限厚望,所以当初统计校服尺码的时候,非常自信地报了个一米六五,结果如今连一米六的坎儿都没迈过,校服也大了不少。
    唉。
    她怒己不争,很快又听见一个比她身高还没求生欲的回答。
    “睡过头了。”
    在一阵朗朗读书声中,他低沉开口,困倦不加掩饰,仿佛并不在意会招来什么可怕后果。
    新手无疑了。
    身为迟到界的前辈,尤霓霓发自肺腑地替他感到惋惜,不料惨遭现实打脸。
    “是不是又学太晚了?唉,我知道你们这些成绩好的同学平时也很努力,但凡事得有个度,千万别顾此失彼,累垮了身体,知道吗?”
    ……这样都行?
    尤霓霓不服气,不听了,趁雷正平出来透气,现学现卖道:“雷老,其实我迟到是学太晚……”
    “犯错还撒谎!多加一篇检讨!”
    “……”
    说好的逆天改命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两只小肩膀一垮,比刚才更加消沉,完全没注意这时斜对面投来了一道视线,带着点玩味,仿佛找到了什么乐子。
    这样萎靡不振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自习结束。
    听见下课铃声的刹那,尤霓霓回了点血,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刚出校门,又被一声“彩虹屁”叫停脚步。
    见是赵慕予和苏糊,她也不着急了,犹如异乡逢知己,两眼泪汪汪地站原地等着。
    四年前,尤霓霓跟随工作调动的父母搬来桐市,俩姑娘是她新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友谊持续至今,同班的缘分却止于高一下学期,因为她选择读文。
    美其名曰保护脑细胞,实际上是不想动脑。
    走近后,推着电动车的苏糊空出一只手,替她理了理乱糟糟的短发,两手空空的赵慕予则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揽过她,好笑道:“委屈什么呢,谁又欺负你了?”
    闻言,尤霓霓垂下头,深叹一口气,倾诉道:“今天为了赶检讨,我都没睡成午觉。”
    哦,敢情是困得流眼泪?
    赵慕予收起泛滥的同情心,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
    尤霓霓打不过她,只能揉着脑袋,转移话题:“糊涂虫怎么了?”
    “打嗝。”
    当事人正在憋气,同行者自觉代答,甚至提议,“要不我找人吓吓……”
    可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被严肃制止道:“木鱼,你别总不把吓人当回事儿。就算受到惊吓的人身体健康,时间一长,还是会影响心脏……”
    “停、停停——”
    赵慕予知道她又要开始“养生小课堂”,及时打断,“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活得像个唐僧似的,能不能有点孙猴子的朝气?再这么养生下去,不是你死,就是你们雷sir亡。”
    “迟到大王,在线挨骂”隔三差五在高二(13)班上演,这一点众所周知,打嗝打到无法说话的苏糊更是感触颇深,立马拿出手机,打字附和。
    ——是啊,霓霓。要是你上学能有追星一半积极,也不至于每天被罚了。
    追星是尤霓霓的第二人生爱好。
    作为行走的收哥机,她算不上长情,但相当深情。尽管从来没有过一段保质期超过三个月的感情,可一旦爱上,保证爱到极致,买周边打榜刷数据一个不落。
    不过,读书怎么能和人生爱好相提并论呢。
    因此,对于这一建议,尤霓霓理解却不赞同,郑重叮嘱道:“如果真有一天我‘弃哥从文’了,你们千万记得带我去医院看脑子。”
    末了,又很严谨地补上一句:“当然,我哥来上学的话,另当别论。”
    “你哥?”
    赵慕予知道四海之内皆她哥,并不意外这个称呼,更好奇另一件事:“这次的倒霉鬼又是谁?”
    ……什么倒霉鬼啊。
    尤霓霓不和她一般见识,喜滋滋地秀出手机壁纸,赵慕予瞥了眼便移开视线,脸色不太自然。
    相比之下,苏糊热情得多,噼里啪啦敲出一串感叹。
    ——哇,霓霓,你终于开始吃窝边草啦!
    屏幕上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同为三中学生的当红新生代演员,江舟池。
    目前他就读于高三(1)班,而且和大多数只挂名高考不参与学习的明星学生不同,每学期他都会尽量保证正常到校上课。
    可惜,那时候的尤霓霓还没追他,不幸错过最佳见面机会,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未来。
    她无限憧憬道:“你们说他这学期还会回来吗?”
    赵慕予看着路边的提示牌,答非所问:“天仁街中段因为修剪树枝临时封路,你得多走十分钟才有公交车坐了。”
    “……什么?”
    尤霓霓被拉回现实,见前面果然停着几辆施工车辆,果断一屁股坐在电动车后座上,十分自觉道:“没事,糊涂虫正好顺路送我。”
    这话的本意是想说她们还能再聊聊,可赵慕予好像没听懂,直接道别:“注意安全,明天见。”
    “……”
    摸不着头脑的俩人对视一眼,被迫踏上回家的路。
    然而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半路上,电瓶车突然出了点问题,俩人东看西看也没瞧出什么毛病,只得又开始在漫漫长夜里寻找修车铺。
    尤霓霓负责在前面探路,苏糊负责在后面推车。
    以梧桐树闻名的桐市是座小城市,治安良好,却没什么夜生活,尤其是老城区。
    晚上九点的街道上冷冷清清,除了餐馆,其他商铺基本打烊。
    幸好关了所有门窗的上帝在人间留了狗洞。
    巷子口的一间修车铺依稀亮着灯,只是玻璃门上了锁,卷帘门也拉下来一半。
    应该还有人吧?
    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尤霓霓双手虚拢在太阳穴两侧,踮着脚趴在玻璃门上,使劲儿往里瞧,竟真的捕捉到一道身影。
    那人站在角落的一辆摩托车旁,穿着一身深色短袖和运动裤,几乎和三分光七分影的夜色融为一体,看不清五官,只有一个大概的体型轮廓,瘦高修长。
    有点眼熟?
    尤霓霓皱了下眉,没多想,只喊道:“老板?”
    没人理。
    她又喊了一声:“老板?”
    还是没人理。
    怎么回事?
    尤霓霓狐疑,只好吸气呼气,再气沉丹田一声吼:“老——”
    谁知第一个字刚提到嗓子眼,里面的人忽然转身,她应对不及时,被呛得不轻,等缓过来的时候,朝下的视野里多出一只拎着长插锁的手。
    手腕瘦削,指骨匀称有力,根根筋脉隐隐若现。
    她一愣,立刻抬头,目之所及却是覆着一层薄汗的喉结,以及垂挂在肩头的黑色耳机线,里头的摇滚乐震耳欲聋。
    原来在听歌啊,怪不得半天没反应。
    尤霓霓明白过来,又往后仰仰脖子,对上那双漫不经心的黑眸后,弯着一双眼睛,客客气气道:“请问您这儿可以修电动车吗?”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