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陆羽终于醒了。
让人感到神奇的是,在这十天之中,整个临江城总给人一种‘岌岌可危’之感,但它却依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平静而让人心颤的度过每一天。
陆羽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小阮,而是陆茜。
一睁眼就看到两个大大的眼睛正距离自己也就一寸的距离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任谁都会被吓一跳,但陆羽却显得十分平静,仅仅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就说道:“你压到我的手了。”
陆茜低头一瞧,自己的膝盖还真的跪在他的手上,兴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陆羽才醒的。
拿起一瞧,果然已经红肿,极其悲惨。
陆茜有些尴尬,赶忙转移话题道:“天大的好事!”
“有……什么好的?”陆羽看着自己的手,疼出了眼泪。
“那个……赈灾军马上就要到了,这还不是好事?咱们临江城总算是要躲过这场灾难了!”
陆羽一愣,猛地将眉头皱的更紧,沉声说道:“来的有些早啊,这样一来事情就麻烦了……”
这话被陆茜听到了,让她一阵费解,忍不住问道:“麻烦了?你昏睡不醒,整个城镇都无人管理,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而现在赈灾军来了,你倒反而觉得有事,这……这是什么道理啊?”
“哎……”
陆羽走到炉火之前,看着里面飘动的火光,平静说道:“在某一个特定的环境中,某些事物会变得面目全非,它的特性也会发生变化。这道理可能有些深了……这样吧。你看这炉火,若是它放在夏日,它便让人难耐,可现如今,它却给人温暖。火焰也是如此,瞬间毁掉一切的可以是它,孕育文明的却又是它。”
说着,陆羽从一旁拿起一个盛满了水的茶壶,晃动几下说道:“这是水,水可灭火,这是共识,也是人们想象中的必然结果。就像赈灾军要来,你们感到高兴。但……”
突然陆羽将那水壶整个投入到炉火之中,接着他快速向后退去……
轰!
一声巨响,烧红的炉子突然炸裂开来,汹涌的烟雾瞬间充盈了整个小屋,浓烟,水汽,火星,让人喘不过气。
小阮正在屋外等待陆羽叫她进去,突然看到如此异象,赶忙冲进来将陆羽接了出去,倒是留下了陆茜弄了个灰头土脸。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好久,陆茜才愤怒的冲了出来,大声嚷道:“为什么要把它弄得炸开?!”
陆羽轻声笑道:“一个炉子能让你记忆的更深刻一些,很值得。”
“这……”
陆茜一愣,随后思索起来,疑惑问道:“难道赈灾军来了之后,情况真的会变得更糟吗?”
陆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让陆茜也开始学着小阮的样子,开始挖那些‘泥球’了。
……
赈灾军真的来了,当人们自发的聚集在城门口,望眼欲穿的等待着希望的到来时,他们却看到了绝望。
绝望的是他们,也是赈灾军。
浩浩荡荡五万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两万不到,粮车没有来,却又无数的担架。秩序没有来,却有无尽的伤病。
他们有很多是受了刀伤,但更多的,却是患病。
这种病很奇怪,很突然的,一个人就开始咳嗽,然后呕吐,再然后是腹泻不止,直到呕吐出来的带有血色,腹泻出来的,同样也是殷红一片。人会急速衰弱下去,全身布满了黑斑,不痛却痒。奇痒难耐之下,挠破了皮,却不见血,只有淡黄色的液体,还有肉酱似的粘稠,最终能看到骨头,但依然没有血!
这种病在这片大陆上不止出现过一次,但每一次出现的时候,人们还是如初见般的震惊与恐惧,因为它会传染,不明原因的,只要一个人发病,附近的人就会出现同样的症状,随后就只能面对超过八成的死亡率。
有些文人给这种病起了一个很风雅的名字,叫做‘死亡吐息’,百姓则是更实在,很形象的称它做‘黑阎王’。
区别于其他病症的,可以一眼让人认出来的,就是那身上如梅花形的黑色斑块。
“不……不要让他们靠近!他们带黑阎王过来了!”
不知道是谁最先喊了出来,这事也并不需要考证,因为所有人都是这般想法。
城门被再次关上了,上次是城防军,这次是灾民,速度之快,甚至有很大一部分的灾民没来得及跑回城中,便被关在外面,任他们如何呼喊也冲不开,因为这次守城的,可是近百万之众!
但即便是这样,在接下来的两天中,临江城中陆续开始有人患上这种病。甚至他们早已经稍微有些症状的人都隔离开来,只要是不小心咳嗽一声,就会引来无数人将其制服,然后关在一个不能跟任何人接触的地方,可是……这病症就是在不断的蔓延。就好似如同百姓所描述的那样,黑阎王无孔不入,无人能挡。
“怎……怎么会是这样?”
陆茜失魂落魄的来到陆羽的小院,坐在他的面前,好似是呢喃,好似是疑问。
陆羽道:“为什么会这样?若你要问赈灾军的话……他们这样很正常,之所以赈灾需要军队,就是因为在赈灾过程中必然会出现战斗。既然是战斗,那就有可能打不过,有可能打得过,赈灾军隔七日不到,就证明他们没打过,如今又来,自然是残兵败将,不会给我带来什么粮食,反而是多了无数张嘴。”
他转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也是下意识把自己依旧有些红肿的手掌避开一些,才继续说道:“如果你要问被称为‘黑阎王’的那种病……”
“对的!我就想问这个,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病症?难不成……这世间真的有索命阎罗?毫无道理的来人间索命?”
陆茜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惊恐。
陆羽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随后说道:“没有那么玄妙。其实说来,这种情况很好解释,甚至可以说是必然。但凡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这又是为什么?”
“你想想,一场灾难之下要死多少人?人死了又没人收尸,或水淹或曝晒,尸体腐烂,腐水流入地下,混入泥土,流入江河。人们不管喝的河水还是净水,都算得上是一碗人肉腐汤,如何不病?”
“呕!”
不等说完,陆茜就一口吐了出来,正好吐到小阮递过来的铜盆之中,显然小阮早有准备。
陆茜心性喜净,一想到自己早上喝的茶水,想象着其中漂浮着烂肉人眼,如何不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