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一群人都在问:“为何?”
“你们难道就没有听过‘天人感应’四个字吗?”
贾放听见“天人感应”四个字,就已经皱起了眉头。果然,只听隔壁继续往下说:“荣国公贾代善带兵在西面打仗打了近三年,穷兵黩武,那军费粮饷花得跟流水似的,听说还有杀良冒功之事。原本就是妄动兵戈,再加上如此天怨人怒之事,上天才会降下灾殃……”
贾氏兄妹这时听见了父亲的名字,这时全都站了起来,隔壁却有人小声问:“杀良冒功之事是真的吗?”
那头便答:“也是听人传的——可天旱成这样,应当是有的吧?”
贾赦抱着双臂在这头冷笑着大声说:“放你娘的臭*狗*屁!”
这一声隔壁显然听见了,而且被贾赦这等粗俗言语一下给震住了,顿了一会儿,那头才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而且都是读书人的脾性,骂人都带“之乎者也”的。
贾放走出雅间,对店小二说了两句话。那店小二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跑去问了问掌柜,掌柜看见是贾放,赶紧点头应了。于是好几个店小二一起涌进双方的雅间,动手开始拆雅间之间的板壁。
贾放早就猜到这里的雅间之间,板壁是可以拆卸的——这样酒楼可以灵活地安排各雅间之间的人数。这回贾放对自己的猜测更有把握,所以直接去向店东提了要求,让把雅间之间的板壁拆掉,让双方能够坦诚相见。
这下双方真的“坦诚”相见了——贾氏兄妹这边只有四个人,而隔壁却是十几个士子模样的,端坐在席上。他们满脸都是愤慨,应当是被贾赦那句粗俗到要命的骂人话戳到痛处。
大家都是读书人,怎么能这么被骂呢?
这边贾政的脸色更黑,他双手拱了拱,向对面坐着的人招呼:“李世兄,吴世兄,潘世兄……大家都是太学一脉,这,这又何必呢?”
贾家兄妹这时终于明白了:敢情眼前的这一群,都是贾政平日里结交的一些太学生呀!
贾敏登时白了一眼贾政,开口道:“原来二哥平日里结交的,尽是些这样的‘好’——朋友呀!”好在她年纪小,身量也不高,说话声音虽然细嫩,却也不明显。
贾政脸上一阵黑,一阵红,被自己妹妹挤兑得只得说:“之前结交的时候,实在是不知道,这是一群背后放、放……”
贾政自诩是个文人雅士,“放屁”这二字实在是说不出口,正涨得面红耳赤,旁边贾放替他开了口:“大放厥词的本事,还真是不可小觑呢!”
隔壁的士子们都认得贾政,他们也实在没想到,背后议论荣国府,这荣府的子弟竟然就坐在隔壁。早先开口的一个这时也涨红了脸,强词夺理:“原本就是如此,若非奸人当道,为何这老天迟迟不下雨——”
贾放这时笑着伸出手指,刮了刮脸皮,说:“抗旱救灾你不行,动嘴皮子第一名。既然北方的旱灾如此严重,阁下为何就不想想,如何能做些实事,缓解一下灾情。就这么高坐在酒楼上,张开嘴就捕风捉影,没有半点实证,阁下觉得很有脸面吗?”
他外表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刮着脸皮嬉皮笑脸地说来,全无违和感,却让对面的人听得无地自容。
刚才开口的那个“潘世兄”登时张口结舌,半天才反诘道:“天降大旱,大灾已成,我等又有什么法子?”
贾放一个忍不住,转头冲贾政说:“二哥,我可真不是在说你!太学教出来的这届学生——不太行啊!”
他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对面的太学生们自然要跳脚。
却听贾放高声说:“应对时下旱灾,我有对策!”
第27章
面对那些成天爱往别人脑袋上扣大锅的太学生,贾放实在是忍不住了,上来就抛出他心目中的“救灾之策”。
“救灾之策,当因地制宜。”
“如果受灾当地尚未绝收,应当赶紧组织当地农人生产自救,打深井、找水源、修渠道,补种春小麦与谷子、糜子一类的晚播作物。”
“如果受灾当地已经确定绝收,灾民需要赈济,当地粮仓应当开仓平价放粮。各州、府完全可以以工代赈,让灾民以劳役换取粮食。”
“如果已经出现流民,各地地方官应当设法收容、赈济、安置,同时要准备药物与生石灰,应付疫病。”
“蝗灾未起之时,各地应多养鸡鸭,驱赶鸡鸭前往田地之中,令此等家禽以蝗虫卵与蝗虫幼虫为食,尽一切可能消灭隐患。”
贾放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有悲天悯人之色,接下去说:“蝗灾若起,则绝收在所难免……这时唯有发动百姓抓捕蝗虫,一来消弭虫灾,保住其他地方的庄稼,二来蝗虫亦可充饥,油炸之后甚至颇为美味——”
他刚说到“油炸蝗虫”,对面的太学生纷纷做出恶心欲呕的样子。
“吃蝗虫?这么恶心的主意,亏他怎么想得出来!”
“孔夫子云,肉割不正尚且不食,这人竟然还说要吃虫子。”
“有违圣贤之道!”
“呕——”
这时贾敏在贾放身边,放粗了声音,高声帮贾放说话:“昔日唐太宗亦曾生嚼蝗虫,也好端端的没见大碍。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吃蝗虫又有何不可了?”
小姑娘话音刚落,贾家雅座的另一边竟然响起了掌声,有人在朗声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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