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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公府庶子,见识短浅。——三皇子心里暗想,这“自在堂”里的玄机,怕是这少年人也看不懂。
    “前日里听闻子放于赈灾一事上建言有功,本王便一直盼望一见。”三皇子微笑着开口,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像是夏日山溪的流水,能叫人去掉心里的燥意,“一见之下,方知是天分高,才情远,果然不俗。”
    “不俗”二字,是三皇子对人极高的评价,但加上“天分高,才情远”六字考语,却听来有点儿讽刺的意味。这话都还没说上三句呢,咋就天分高、才情远了?
    贾放装听不出来,带着少年人被夸奖之后常有的一点点喜色,向三皇子行礼:“三殿下谬赞了。”
    天分高、才情远,就合着你暗中给人下绊子使坏吗?贾放在心中腹诽,但面上不敢露出来,一旦露出来就等于卖了四皇子。
    “今日请你前来,是想请你参加如意居的清谈。日前曾听说你曾在晚晴楼上与太学生们议论赈灾之事,说是你小小年纪,一人舌战群儒,实在是教人钦佩,我已是等不及,想要听一听阁下的高论了。”
    贾放连称“不敢”,心里却暗笑:他在晚晴楼上与太学生们争论,就是在指责对方空发议论,与国事无益,指责他们“光动嘴皮子”——清谈局难道不也是这样的?
    “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还想问你一件事——你对运转税,是个什么看法?”
    贾放不晓得是对方究竟是要试探荣国府对此事的看法,还是待会儿的清谈会真要谈这么敏感的时政问题。总之对方以皇子之尊,和一个十五岁少年讨论国家税收,话里话外总透着几分怪异。
    谁知贾放刚要开口回答,却不曾想被三皇子打断了,三皇子自己续道:“农为本,工商为末。太子二哥此前在议降低运转税之事。我却以为,若是将运转税降低,各地之间行商活跃,重利驱使,岂不是令人舍本求末,舍农事而取工商,古人云,农伤则国贫,国贫却民侈,长此以往,国本必伤。”
    三皇子滔滔不绝地都说完了,才转头望向贾放:“子放以为,此论可有不妥?”
    贾放心说:你自己心里都早有定论了,还非得听我的意见做什么?
    对方根本不是来听意见的,而是直接讨要赞同的。贾放随口点个赞这事儿就结了。
    但他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掩藏心中想法,而且他一向自信——连稿都不愿改的人,自然也不肯在开口的时候委曲求全。
    “运转税,宜低不宜高。如今各州路税能高到一成,行商之人不堪重负,便减少了各州之间的商品流通。在下以为,过高的运转税对各地百姓并没有好处。相反,降低运转税,促进各地之间的商业流通,最终农人也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贾放不止有理论,他还能举例:“以京畿西路的德安县为例,该县辖内产上好的桃子,但是米粮产量平平……”
    “如果该县大力行销桃子,而用换来的钱向丰产米粮的邻县采购米粮,一来一回,农人所得之利,要比分出一半人力种桃采桃,同时种粮,农人的受益来得高。这是可以通过计算证明的……”
    贾放虽然没有经贸相关的专业背景,但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贸易的基本理论,亚当斯密,国富论,他多少还了解一些皮毛。
    这决定了他的眼界比现在所有的人都要高出不少,而三皇子这样的人物,因为其固有的时代局限性,必然不了解而且不赞同他的观点。
    贾放心想:我有理论,有实际,有推演,有论证,一切都可以证明我的观点,不服来辩呀?
    谁知人家根本不跟他辩。
    三皇子“刷”的一声,打开了手里一直紧握着的一把折扇,露出笑容,点着头道:“子放果然观点新颖,本王听得十分有趣。”他的声音依旧如山涧流水般动听,态度也温和而客气。
    “少时如意居里开清谈局,本王也盼着能听见子放的高论。到时一定洗耳恭听。”
    说罢,三皇子一抬手中的茶盅,端茶送客了。
    贾放也无所谓,只是他刚开了个话匣子,却没办法好好论证下去,实在有点儿憋的慌。他起身,向三皇子长长一揖,转身离开。
    三皇子身边却转出一个幕僚,凑到三皇子身边小声问:“殿下觉得如何?”
    三皇子吐出一口气,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看起来刚才与贾放在一道的时候,这位天潢贵胄也将自己憋得有点狠,非要勉强自己和一个压根儿说不到一起去的少年谈笑风生。
    路税之事说到底只是利益纠葛,重农抑商的弊端,对于三皇子而言,有那么多大商巨贾投向了他,他有什么不清楚的,还辩什么辩?
    可见那少年人居然那样认认真真地反驳,三皇子心头不禁生出十分烦恼。
    “那您觉得他所说的……能代表荣宁二府吗?”幕僚小声问,毕竟这个结果直接关系到之后那一场“清谈会”的风向。
    三皇子摇摇头,说:“他一个庶子,代表不了荣宁二公。但既然他的看法与我相左,以后应当很难成为助力。”
    “待会儿清谈会,就按事先商量好的办吧。”三皇子做了决定。
    合得来便拉拢,合不来便当成靶子树起来,这如意居里的“清谈会”,一向是这样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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