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放默然。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得到,太子就这样没了呢?
他刚认识太子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二哥行事无主见,优柔寡断,更兼喜欢摘桃子捡便宜,坐在监国太子的位置上,不过就是无功无过罢了,和他心目中的明君有很大的差别。
但仔细去想,太子就算是中庸,朝中很多变革到底也还是这个监国太子在慢慢地推动。且不说饱受争议的商税新政,至少他在武元县和桃源寨捣腾这个捣腾那个,都是太子在上头先准了,他才拿着令箭好办事的。虽然太子可能只是觉得,随贾放在南方一隅折腾,影响不到全局便罢了。
这个人不是个革新者,也不是个变革的阻碍者。他是一个……求稳者。对于疆域广阔,人口众多的国家而言,有这样一个统治者在短期来看未必是件坏事。
因此贾放实在是想不通,什么人要置太子于死地。真的是像旁人说的是情杀吗?情杀又怎么可能动用那么恐怖的火器,还要把荣国公拖下水?
或者是说,真的是在抢那把椅子?
如果是抢椅子那就更加愚蠢了——如今于那大位有望的,除了太子就是三皇子,大皇子远远地在疆场上避着,四皇子口吃,五皇子不是亲生的,而他是亲生的但却不是皇子……
这答案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三弟,”贾赦开口打断了贾放的沉思,“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此前父亲坚持要你回南方,我隐约觉得他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一再强调。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贾放一想也对,他确实应该好好去问问贾代善:除了朝局之外,关于那件神秘的武器,他也必须向贾代善问个清楚。
谁知就在此刻,贾赦的小厮进来,转述门房的话。
贾赦惊道:“三皇子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来请父亲前往刑部大堂问话?”
贾赦和贾放几乎是同一个反应,两人都扶着桌面“嗖”地站了起来——对方这是什么态度?明知荣国公贾代善重伤未愈,前来强押人到刑部去过堂吗?
贾赦拦住贾放:“三弟你且不用出面,但看你大哥……”
贾放却摇摇头:“算算日子我也是时候在京里露个脸了。再说我们两兄弟一起出面,对方未必敢硬来。”
贾赦感激地点点头,赶紧吩咐人去通知荣禧堂里的史夫人。他自己和贾放一道来到荣国府门口见三皇子。
“三殿下!”荣国府正门之外,贾赦匆匆出来,向三皇子行礼,“小臣有失远迎,不知有何见教。”他一身的素服,再加上脸色憔悴,眼眶深深陷着,闹不清的还叫人觉得荣国公有什么不好。
三皇子却先留意到了跟着贾赦出来的一个年轻人。他将贾赦晾在一边,反而热情地向贾放打招呼:“子放,你也回京啦,什么时候到的?”
贾放上来行礼,只含含糊糊地说:“刚到。”
三皇子当即搓手,唏嘘着说:“想必子放是一接到信就从南方赶来了吧?想想也真是可怜,太子殿下他竟然……”
贾放眼看着三皇子唱念做打俱佳,那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他只能拱手道:“三殿下请节哀……”
——好假!
三皇子随即收了泪,转向贾赦,淡淡地道:“这位是府上新封的小公爷吧?”
一个国公府的世子,对于监国大权已经到手的三皇子而言,实在不算是什么。
贾赦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快把老国公爷请出来吧,耽误了事,你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三皇子昂着头冷然道。
贾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惯了,这时连表情都未变,将身体躬得更深,言辞恳切地道:“回三殿下的话,家父身受重伤,尽日昏迷不醒,实在是不便搬动。可否请三殿下通融一段时日,待家父醒来,能够言语的时候,再行前往刑部大堂作证,三殿下您看这样如何……”
三皇子却打断了贾赦的话,笑道:“本王像是那么莽撞的人吗?”
“要不是听说府上请了神医,已经治好了荣公的伤,本王也不会这么冒失地前来。”
贾赦低着头,贾放在他身后,两人都是微微色变。很显然,这位刚刚掌权的皇子,一早就将手伸到荣国府来。如果荣国府没有内鬼,对方绝对不可能知道贾代善接受治疗的情形。
“再说了,太子哥哥受伤之后当场殒身,但是令尊不仅活了下来,这么多日府上也不见治孝,足见荣公活得好好的。他的证词对勘察太子殿下遇刺一案极为重要,本王不想在这里多费口舌,小公爷还是赶紧将荣国公请出来是正经!”
不见荣国府治丧,便是荣国公活得好好,便是必须得前往刑部过堂——这番逻辑,连贾放都佩服无比。果然他跟无耻的人没有共同话题。
谁知这回三皇子话音刚落,贾赦从袖中伸出一拳,冲三皇子的鼻梁就砸了过去。三皇子大叫一声,登时鼻血长流。
贾赦出这一拳,贾放并不意外。要知道贾赦这人一向精明,偶尔放诞,但是他到底还是一个性情中人。否则便也不会当日带人去砸东门涮肉了。
此刻三皇子出言不逊,如果贾赦认怂,那后续才真正是不好办了。
这时三皇子挨了一记重拳,他身后五城兵马司的人一下子都围上来了。而荣国府贾赦带出来的长随和小厮也一起都围了上来——他们却不是去对抗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些长随和小厮齐齐上来抱住贾赦,阻止他冲上前去继续打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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